,顾怜心里很清楚。 那天雪很大,几乎在他眼前覆了一层白色的屏障,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不愿看清。 他不敢想象,曾经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长安名妓,如今会变成这副鬼样子。雪花一片片落在她肩上,几乎将她埋在一片白花花的厚重银光之下。 顾怜这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救下她。 他没有救下青盐,还搭上了整个顾家。 当青盐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衣角,眼中情绪复杂。他知道自己唯一能为青盐做的,就是让她从痛苦解脱。 于是他拉满了弓,拼命克制颤抖的双手,对准青盐心口。 他的手在抖,仍箭无虚发。 一击毙命。 顾怜看着青盐倒下时脸上的笑容,心里猛地疼起来。他不知道青盐经历了什么,才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露出如此欣喜的神情。 似乎这世间没有任何值得她流连,面对那片名叫死亡的漆黑的海,她欣然前往。 太苦了。 世间的糖罐都是苦的,漆黑的海水与之相比更甜几分。 顾怜用力攥拳,弓箭的弦几乎要嵌入他的手掌,他感觉不到痛,他想让自己感觉到痛,这样他似乎能够和青盐感同身受。 后来,顾家没落,顾中明背上骂名,顾怜的官职一贬再贬,日子也越过越难。他亲手送走了母亲,送走父亲。直到二哥也被设计,因为受不了世俗之见而选择自杀。 他独自操办了整个顾家的葬礼。 跪在灵堂前,他终于明白了青盐死前的笑容。 顾家从名门正派骤然跌落,变成了人人避而不谈的一段往事。 顾怜将自己关在祠堂,三日后,街边玩蹴鞠的孩子意外撞开了门,这才发现了他的尸体。 这些画面,时常出现在顾怜的梦里。 又一次,他猛地从梦魇中挣脱,张开眼看着熟悉的房间。接着,熟悉的敲门声传来,顾濯温润的声音再一次、又一次从门外传来。 “顾怜,父亲叫你。” 这已经是顾怜第十二次重生了。 过去的十一次,他什么办法都想过了。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想要阻止青盐进陈家,如何阻止顾濯上奏弹劾陈家,都无济于事。 事情总是不受控制地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就像是站在屋顶,看着远处平静的汪洋,他明知即将有洪水猛兽来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即将到来的悲剧重演,无力感深深向他袭来。 听着顾濯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顾怜早就没了第一次重生的喜悦,他只觉得害怕。 顾濯微笑着看他,说着他已经听过十二次的话。 顾濯的嘴一张一合,在顾怜眼中,像是在说自己的悼词。 他已经不想再看见顾濯了,这不是重逢,这是命中注定的失去。那种失去所有的痛,他已经受够了。 青盐啊,我终于懂了。相较于无力挽回的失去,死是最好的解脱。 于是他决定了,就在那一天,坦然赴死。 可是,就在下定决心的瞬间,他起了贪心。 再去见一眼青盐吧。 或许这次死了,就不会再张开双眼了,就当是贪心,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他双手合十跪在窗前,虔诚对着上天祈祷。 “别再给我机会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语气中满是疲惫,夕阳染红了他的眼睛,他收了眼神,起身向宴春楼走去。 张福娘见到顾怜的时候很诧异,在她眼中,顾怜仍然是从未来过青楼、不近女色的兵部侍郎。 他并未多解释,旁人的目光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他轻车熟路走到青盐房门口。 就见一面,算我贪心。 “青盐姑娘。”他敲响了房门。 房间里的人迟迟没有开门,他敲门声更重了些。 “姑娘!” 门终于开了,可青盐却出乎意料的慌张。还没等他想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青盐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一路踉跄,直到撞上梳妆台。青盐被他揽在身前,此时她正全神贯注听门外的声音。 “顾公子,又不是让你杀人,你害怕什么?”青盐说。 顾怜慌了一瞬:“没……” “顾公子怕我?” 青盐眼中的恨让他找到了熟悉的感觉,那道他来不及解释和挽救的恨,让他委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