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王冠小说>其他类型>班主任> 穿米黄色大衣的青年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穿米黄色大衣的青年(2 / 5)

,仅仅是出于凑巧路过了我家院门,或者仅仅是出于节日的一种礼貌表示;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起码总得问问我最近工作忙不忙、身体好不好,总要主动跟我说说他们自己的事儿……这个邹宇平却古怪到极点,我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甚至我问他一句什么,他也心不在焉,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俩就这么耗了一会儿。

倘若是在另一种情境下,我也许反而会因他的古怪,产生一种探究的兴趣。只是那天晚上,我心里正横着“马振扶公社中学事件”的阴云,因此缺乏足够的耐心。我烦躁地打量了他几眼,这才发现他穿着十分讲究,上身是淡咖啡色的宽条灯芯绒夹克,下身是裤线可以削萝卜的蛋青色的确良裤,脚下蹬着一双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线条粗犷的深黄皮鞋。我自己虽然不讲究穿戴,但是,对于注意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的人,倒从来毫无“上纲上线”的腹诽——我总觉得,只要人家思想品德正派、工作积极努力,穿戴得讲究些,应属于允许范围之内的事儿。邹宇平见我用眼光在扫视他,不由得放平了翘叠的右腿,顿时提起了精神——也许是以为我会批评他,感到紧张。我批评他这个干吗呢?不,我告诉他:“这两天,有点头疼……”他意识到这其实就是逐客令,于是他站了起来……

这个怪人!你明知已是“不受欢迎的人”,就快点离去吧。可是邹宇平却慢条斯理地穿他的大衣——这件大衣是他何时脱在我家床铺上的,在此以前我竟丝毫未曾注意到——大衣有什么难穿的,他却仿佛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工艺美术品,小心翼翼地往袖子里笼胳膊,轻轻地整理领子,抚摸鲜花似的扣着扣子……我很奇怪,那是件很薄的棉大衣,里面既无皮筒子也无人造毛,面子也无非是一般斜纹布,何以邹宇平对它如此珍视?

邹宇平面色沮丧地被我送到了大门外。我想,他一定是因为我没有热情地接待他而生了气,于是便诚恳地对他说:“今天我心里不大痛快。其实我还是很愿意跟你多聊聊的——欢迎你以后常来。”

邹宇平满脸失望。显然是我辜负了他的某种强烈愿望。他希望我怎样呢?终于,他忍耐不住,扽扽大衣的兜盖,非常真诚地提醒我说:“晁教师,您看这件大衣——颜色怎么样?”

我陡然一下子理解了他——原来,他来拜访我,仅仅是为了显示一下他的这件大衣!你看我竟把顶顶要紧的一项因素——颜色给忽略掉了!你看你看,我明明知道,最近有些男学生在说这样的顺口溜:“匪不匪,看裤腿;狂不狂,看米黄。”却竟然“昏聩”到直至此刻才注意到——邹宇平的大衣是米黄色的!

几秒钟时,我回忆起刚才同邹宇平的那些问答——

“你们厂也在搞儒法斗争研究吗?”“在搞。我反正不参加。头几个月的‘反回潮’就把我弄晕乎了——越反厂子里越乱。我瞎掺和那个干吗?没劲儿,干脆溜边瞧瞧……”

“你平时看吗?下了班怎么消遣?打扑克吗?”“现在的净让人上当,什么《虹南作战史》,那能叫?我不看。打扑克、下棋我自来就不爱好。下了班比上班还没意思——上班还能臭聊一阵呢……”

“你在厂里朋友多吗?”“没有。积极的嫌我落后。那些个胡闹瞎混的人,我又嫌他们恶心。反正我上班好好干活,下了班我就张罗张罗自个儿……”

原来我没把这些话当成回事儿,现在,我猛地融会贯通,理解邹宇平了——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挤到“下了班就张罗张罗自个儿”的窄胡同里来的。他既不愿当“批大儒”、“反回潮”的积极分子,又不愿参加“十元会”;他既找不到真正吸引他心灵向上飞翔的,及其他精神食粮,又不屑于蹲到路灯下打“三先”……于是,只好从米黄色的大衣这类东西上去寻求寄托……啊,我的青年同胞,是谁把你们本可以熔铸成丰富而美丽、激昂而奋发的灵魂,压缩得这般苍白、这般庸俗、这般浅薄?就是那些前几天在首都体育馆的“送材料”大会上,敢于对周总理大不敬的家伙!就是那些把“马振扶公社中学事件”当作匕首,来刺杀我们社会主义学校的混蛋!

愤懑的波涛在我心中拱动。我想把邹宇平拉回屋里,同他倾心畅谈。但是我沉思默想的当口,他已经扭身离去了,我望着他那裹着米黄色大衣的细长身影,在苍茫的夜色中渐渐远去,心里充满形容不出的复杂滋味。

点点微雪落到我面颊上,我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嘴唇咬破。就在这天晚上,我暗暗发下誓愿:不管阴云还会怎样地加厚,甚至酿成倾盆毒雨,为了祖**亲的年轻孩子们,我要尽一切可能,同那布下阴云的妖魔鬼怪作殊死的抗争!……

1978年春节过后的头一个工作日,北京图书馆刚把大门打开,一群急不可耐的读者便涌了进去。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不但想利用寒假时间好好备一备课,也想利用挣脱了“***”枷锁的图书馆所提供方便条件,借阅一些能开拓自己眼界的中外古今图书。

几乎每一个独自来馆的读者都是这样:急匆匆地进入目录室,分秒必争地查好书号,便径奔借书处;期待已久的图书一旦到手,便立即快步进入高大阔朗的阅览室,觅一中意的座位坐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