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伏,交织成一片汹涌的声浪。
无数道或义愤、或忌惮、或怨毒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伫立班列中面色铁青的御史中丞张继一江行舟在朝中最坚定的盟友。
此刻他孤身立于潮头,仿佛随时要被这口诛笔伐的巨浪吞没。
御史中丞张继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手中的象牙笏板几乎要被攥出裂痕。
他几次欲迈步出列,为远在北疆的江行舟仗义执言。
可目光触及御座上那道模糊而威严的身影,以及丹陛下三位宰相如泥塑木雕般的沉默,他沸腾的热血仿佛瞬间被冰水浇透。
他深知,在这波谲云诡的紫宸殿上,没有江行舟那般洞悉人心的锐利和扭转乾坤的魄力,自己贸然开口,非但无法挽回局势,反而会授人以柄,让攻汗之火燃得更旺。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唯有那发白的指节,泄露着内心的滔天巨浪。
就在“穷兵黩武”、“祸国殃民”的声浪即将汇成滔天大势之际,九龙宝座之上,女帝武明月终于有了细微的动作。
她仅是微微抬了抬眼帘,垂落的十二旒白玉珠帘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珠帘后那道目光,清冷如崐仑雪水,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激昂、或愤慨、或徨恐的面孔。
没有斥责,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然而,就是这无声的凝视,却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让喧嚣的大殿以她为中心,一圈圈迅速安静下来。
最后,只剩死一般的寂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淅可闻。
所有人心头都绷紧了一根弦。
陛下这沉默,究竟是何用意?
是要顺势敲打那个功高震主、行事酷烈的江行舟,安抚一下群情激愤的朝臣?
还是——蕴酿着更为石破天惊的风暴?
每个人都摒息凝神,等待着那最终定调乾坤的圣意。
女帝武明月端坐于九重丹陛之上,珠帘后的凤眸扫过下方那些慷慨陈词、痛心疾首的臣工,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冷意,甚至是一丝——难以与人言的疲惫。
这些冠冕堂皇的言论,她岂会看不透?
那些看似忧国忧民的担忧,她作为一国之君,又岂会没有更深的考量?
雪狼国狼子野心,蛰伏北疆多年,其势日盛。
若再延续以往怀柔绥靖之策,无异于养虎为患。
待其彻底集成草原妖蛮诸部,兵锋南指之时,战火必将燎原,生灵涂炭,国力损耗又何止今日之十倍?
江行舟所见之远,正是她心中所虑之深。
至于他在户部以霹雳手段查帐、抄家,聚敛钱粮,看似酷烈不近人情,触动了无数大臣的利益但这实则是在不动摇国本、不增加天下百姓赋税的前提下,最快为北疆战事筹措巨额军资的不得已之举!
这一切的雷霆风暴,皆源于她的默许,乃至是她隐于幕后的授意。
没有充足的粮饷军械,难道要让戍边将士空着肚子、握着锈刃去对抗那些嗜血的狼妖吗?
放眼满朝文武,除了江行舟,还有谁能有这般魄力与手腕,敢去捅那错综复杂的利益马蜂窝,又能真正将钱粮源源不断输往北疆?
然而,帝王之心,如履薄冰。
她的视野必须超越战场的一时得失,她的顾虑也必须囊括整个天下的平衡。
那一丝深藏于冷静面容下的忧惧,并非源于对江行舟能力的不信任,而是源于对未知战局和错综朝局的深刻洞察。
塞北之战,终究是国运相搏。
江行舟亲临前线,是将他自身与国运捆绑在了一起。
此战若胜,自然乾坤定鼎;
可一旦受挫,或是陷入尸山血海的消耗泥潭,对于刚刚经历内部藩王之乱、亟待休养生息的大周而言,将是难以承受之重。
届时,国库能否支撑?
民心是否会动摇?
眼前这些此刻沉默或攻讦的势力,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将如何面对可能出现的局面,又该如何保住那位为她推行新政、涤荡沉疴的“国之利刃”?
这一切的权重,都远远超过殿中这些喧嚣的指责。
更让她心底隐忧的,是那水面之下汹涌的暗流。
那些被江行舟以雷霆手段斩断财路、夺走权柄的世家门阀与地方豪强,此刻在朝堂上的沉默,不过是暴风雨前的蛰伏,他们心底积压的怨怼与怒火,她岂会不知?
还有那些虽经上次削藩、推恩令有所收敛,却依旧拥兵自重、对中枢诏令阳奉阴违的各地藩王,他们此刻正象草原上的豺狼,冷眼旁观着北疆的战局。
此战,已非单纯的边塞攻防,更是一场关乎国本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