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孩子,他的心思变得敏感又细腻,才看出祁泠一点下意识的反应。他不喜妾室,对表妹只有敬重,却极喜欢两个孩子。祁泠从未想到两人还有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谈孩子的机会,她抿了一口水:“或许,有两个月了吧。”
卢肇月笑笑:“你的孩子,长大一定很好看。”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祁泠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从前是想着,即使生了,也会受到许多非议,如今这样情形,这个孩子还能活下来吗?她也不知道。
卢肇月靠近她一些,将声音压低:“宫中生变,十日前有人起义,将楚氏某朝篡位的罪过大白于天下,朝廷派兵去平反,建业守卫弱了些。他之前又召名州都督归建业,打算收兵权,临川姓秦的都督收复了起义之人,直接反了。”说到此,他顿了顿,“妹妹可知燕徊粱是前朝太子沈惊鸿?”瞧着祁泠面不改色,只小口喝着水,卢肇月就知她知道。她和祁清宴关系亲近,怎会不知,只是心里又有点苦,继续道:“原本能拖上几日,谁知建业皇城竞有密道,建业城无声无息就破了。祁清宴,仍在皇宫中。”
“别害怕,阿泠妹妹。“卢肇月陪着她坐着,“我有一儿一女,我得活下去。你有孩子,你也是。”
车马颠簸得人欲呕,走在陡峭的山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一处停下。车壁被人在外敲了敲,祁泠被赶着下了车,见远处皆是山崖。她嘴里又被卢肇月塞了麻布,重新绑上她。楚徇挥了挥手,残下的四五十士兵散到周边草丛之中,远处有小路直通建业。媾娘所在的马车并没停下,从小路径直离去。楚徇朝她冷笑,“朕是败了,即使死,也要拉上祁清宴作陪。”祁泠咬紧牙关,望着他的眼神满是厌恶,鄙夷,仿佛他不是皇帝,而是最低贱的人,连提起祁清宴都是冒犯。
这眼神太过熟悉,祁清宴一直这么看他,楚徇又恼怒起来。卢照月怕祁泠挨打,毕竟她在人家手里,上前说起派去送话的人已经回来,阻了两人说话。
候了不久,马蹄声落,一下又一下砸在祁泠心间。在这一刻,她无比期盼来的人不是祁清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他来,她死了也就死了,一切都清净结束了。他要是来了,她又亏欠他一点,两个人恩恩怨怨反复纠缠,无解。楚徇看见来人,冷笑一声,一把推开卢肇月,抽出腰间剑,架在祁泠脖子上,“你倒是重情重义,只是如今敢来,未免太胆大包天。”“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她。”祁清宴一身破旧官服,来不及换,比楚徇更狼狈,身上还有几道鞭痕连带血痕,方回建业,进宫受了刑罚。
他下马,率先看了祁泠,看见她高肿的一侧脸颊,额间也红肿,除此之外没有旁的要害伤,可他的心还是疼着。
克制着不看祁泠,祁清宴也不理会楚徇的疯言疯语。楚徇好不容易抓到了祁泠,即使真的跪下磕头,他也不会放下唯一的救命稻草。祁清宴站在一处,“我放你走,明日天亮之前不会有人追杀你。否则,追兵不久将至,你必死。”
楚徇面上僵着,被祁清宴说中痛处。
谁不想活着,活着就有东山再起之日。沈惊鸿若不是卑躬屈膝,在慕容家长大,如今能有翻盘的机会吗。
他有些意动,牙齿紧阖一起发出嘎吱的响,手上剑却往下压了压,割出一条血痕来,盯着祁清宴,眼神阴鸷,“我不相信,一个女子而已。”“你同意,其余人怎会应允?”
祁清宴道:“别动她,我来换她,其余人必会应允。”“行,“楚徇冷哼一声,“换有何用,除非,你站着别动,我命人绑起你手脚,你做人质,我带着你一起走。”
祁泠朝着祁清宴摇头,不想他来换她,他换她做什么?她是为了冯夫人和祁观复心甘情愿,死了也没关系,那他呢,她忽而想到,如她一般。
他也愿意拿命来换她吗?
她还没想明白,泪已经从眼角滚落,沿着脸庞滑进了嘴里,有些麻木的嘴尝到一丝咸。
“你往边上走些,我不放心。”
祁清宴听他话,毕竞祁泠在他手里,走向崖边,楚徇也随着走去,不过离祁清宴有几大步距离。
楚徇紧紧盯着祁清宴,手上拿剑的力道都有几分松懈。比起装成蛇鼠的燕徊粱,他其实更恨一直游刃有余的祁清宴。即使他成了皇帝,祁清宴似乎也不以为然,表面听话,背后毫无敬重。他恨。其实他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否则也不会这么早成为皇帝。楚徇心下冷笑,不再往祁清宴身边走,眼中没有对他自己陌路的害怕、有机会逃生的欣喜,全然是病态的疯狂。
内侍系着祁清宴手脚。
祁泠着急,余光见到草丛之中的士兵正拉紧弓箭。那一刻,她鬼使神差地明白了,楚徇哪里是要逃走。他明明有逃走的机会,却先挟持冯夫人,掳了她来,又送走有孕的媾娘,留了后手。
在此只是为了杀祁清宴泄愤。
祁泠想说话,让祁清宴不要这么傻,可嘴里有卢肇月塞进来的麻布,她挣脱不开,只能发出支吾的喊叫。
她顾不得自己,绳子头就在她手中攥着,卢肇月没捆她。她手心还有一截断簪子,毫不犹豫抬手,朝着楚徇脖后刺去。鲜血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