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一百二十四章
玉镜寺建于山中,林密筑集,山道凡势高地平处,均建有亭台。何诚细听手下大小卫官禀报完寺内各处巡查驻防,摆手示意下属退远,转身朝后头孤立山道边缘的悬山顶小亭步去。宫侍们在亭中石桌上摆上温茶素糕后便退远,此时亭里只有一道瘦影,揣着手背对亭外而立,面朝方向的远处,一座青朴小院静立。何诚走到姜胡宝身旁,同样看向那处院子。眯眼看了片刻,忽地道:“你又和陛下说了些什么?”姜胡宝瞥他一眼。
“前夜御书房内,你送过药后,陛下便忽然摆驾玉镜寺,且今日来寺,陛下特点了你代大监之职,"何诚面无表情斜峻过来,冷笑,“你还真是不忘初心,锲而不舍,看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姜胡宝唇角勾了勾,压根不在乎他言语中讽意,轻挑眉:“为主子分忧,是做奴才的本分。”
“至于主子抬举,陛下赏罚严明,谁有用,自然便多器重一二,哪敢说什么飞黄腾达。”
何诚嗤了声:“我瞧方才寺里姑子叫你大监时,你受用得很,如今在这装什么谦卑。”
姜胡宝微笑不再言语,只鼻中缓泄出长气,目中泛过幽光。……大监。
内侍监之首,宫宦总领,万人之上,他若是坐不上去,岂能甘心。然内侍监大监之位唯两席,如今一席是他干爹姜四海,另一席则是宫中历经三朝的老人黄公公,后者已然年迈,即将退位,一旦退下来,必得有人补缺。大监之下乃是少监,便是他如今的位子,少监亦两人,他、还有那寡言阴默的谭吉,不出意外,补黄公公大监之位者,必是他与姓谭的二者择一。他若是不能先姓谭的一步坐上大监之位,那么后头又会有新的少监与他平起平坐,少监之下还有内侍、内常侍、内给事……一群饿着等肉吃的崽子虎视眈眈,他怎能不急。
而能容他走通的登天之路近在眼前,且唯那一条。郦夫人。
陛下钟爱,深惬帝心。
他有七八成把握,若是郦夫人有孕,陛下定然会立郦夫人所生皇子为太子。即使天命不佑,将来郦夫人或许没有皇子,以陛下的性情,便是抢,也会从旁的地方为夫人抢来一个。
只要牢牢抓住郦夫人这条路子,他便不愁前程了。只是郦夫人倔犟,陛下先前手段又强硬太过,以至于她万般不肯相从,陛下气性上来,也斗起气来,不肯放下颜面天威,眼看一位就快当上真尼姑,一位将要戾病成疾,
这时候,便是他的大好良机一一
………陛下,奴才曾说过,妇人甘愿与不甘愿,其中区别可谓天壤之差,如今恕奴才斗胆,陛下,是否还要夫人的心甘情愿?"深夜,御书房中,姜胡宝跪在地上,抑住心中战战,垂首开口。
帝王冰冷眸光自上而下脾睨,压在他脊上,寂然无声,却如重石万钧。然沉默亦是一种回答。
姜胡宝心中有了数,抬首,恭敬恳切:“陛下请恕奴才犯上之罪,但奴才实不愿见陛下龙体欠安,亦不愿见夫人在那山寺中受尽苦楚,只得胡言。”“陛下,从始至终,夫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一直不愿伴驾,甚至宁愿入寺出家,皆因一个惧字。夫人生性谨慎,慎极而惧,夫人不止是惧您尊位,惧您先前所为,更是惧将来。”
“您虽心爱夫人,可于夫人而言,这世间男子皆是不可信之人,恕奴才不敬,夫人此念实难更改,陛下即使费尽口舌,也不可能说服夫人半分,故而,老是将来夫人再说出不信陛下心意的言语时,陛下实在不必动怒,更不能再因此与夫人争执,需知因一事争执越多,心刺便扎得越深,陛下应让夫人忽略模糊此念,而非时时反复。”
宗慎冷视跪地的太监,眯起眼。
姜胡宝顿了顿,心中底气愈足了些,便接着说:“陛下,有道是,烈女怕缠郎,此话虽粗,可对夫人那样心软又面皮薄的女子,当真是最最有用的招数。“陛下,您当日将夫人强带入府,着实让夫人受了惊吓,如今夫人入寺,陛下自然能再强行将夫人带回,可若是陛下想要和夫人之间消解隔阂,只能以柔化之,再无他法。”
“如何是,以柔化之。“冷声。
姜胡宝唇角微勾一点:“陛下,曾几何时,您已经做到过了,无非再做一遍罢了。”
“只要抓住妇人柔软心肠,何愁不能打动夫人,陛下绝不能再让夫人惧您畏您,而是要让夫人心生不忍怜惜,自然,这难免会委屈陛下一二。但陛下,这一回,您切切不可再如先前那样因夫人一句言语而动怒,陛下爱重夫人,便要更加惜之怜之,无论陛下心中是否生怒不耐,面上也绝不能显现出来。”“当然,仅是如此怕还是不够,需再使几处外力,只是这几件事还得费些功夫,奴才需向陛下请旨…”
寮房中兀陷入死寂。
耳窍里刺入“回去"二字时,妇人骤止了挣扎,脸色一瞬煞白。良久,唇瓣轻颤着,气若游丝:“你,你说了放我出家,再也不把我带回去的,你发过誓的……”
“我是发过誓,不把你带回,太子府。"他捧着她的脸,沉声。最后三字刻意加重了许多。
太子府,并非皇宫。
郦兰心呼吸紊乱急寒,眼瞳都在颤抖:“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