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众矢之的
朱霰将手中的木牌呈递给景昇帝。
景昇帝将东西托在手中翻看,是一块由劣质木头切出的牌子,牌子上有无数交错的刮痕,特角旮旯的地方留有残纹和残字,由此推测,牌上本来有字,却被人为抹去了,整张牌子湿漉漉的,沾满了鲜血。景昇帝心知肚明,是眼前的这个儿子把牌子上的纹路毁去了。明目张胆地维护,当真是目中无君父。
朱霰垂下右手。一滴、两滴、三滴……无数滴血珠子从朱霰袖子中滴落在地上。他利落地撩起衣袍,向景昇帝跪拜,“此等杂物出现在房梁上,儿臣身为大宗正,督办大祭不力,请上位治罪。”
韩泫看着朱霰脚边的血,已明白是朱霰用指甲抠去了木牌上的“厌镇”符文。脆弱的指甲刮过坚硬的木牌一定很疼吧。韩泫也瞬间明白了为何房梁上会掉下此物。朱霰是大宗正,是筹划整场皇帝祭祀的最高指挥官。若在大祭上,从梁上掉下一块能招鬼引魔的"厌镇物”,那便是朱霰疏忽大意、不堪重用,届时必得帝训斥。至于所有服侍的宫人将丧命于“厌镇”,只不过是附带的效果。这是重大祸事即将降临的一个先兆。
韩泫失神。到了诸王撕破脸皮,向朱霰发难的那个时间点了。景昇帝将木牌放到腰后,在手中转了几个圈,手一抬,将木牌抛入殿中一座巨大的铜鼎中,火舌瞬间吞噬掉木牌。景昇帝道:“起来。”朱霰站了起来。
景昇帝将目光缓缓转到了韩泫的脸上。
景昇帝道:“抬起头来。”
四周变得格外安静。韩泫抬起头,目光依然不能直视龙颜,垂着眼珠子,只以脸对景昇帝。
景昇帝默了一会儿,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原来是你。”韩泫也不知道这话是祸是福,但天子赐语总要谢恩。她给景昇帝磕了一个头,因未得指示,她只能长磕不起。
景昇帝的胡子抖一抖,“将冒犯燕王的宫女拉下去打四十板子。”韩泫闻言,越发拘谨身体,额头抵住地面,一动不动。朱霰说:“是儿臣的腿自己贴上宫人的手。”“扑哧”一声,有人混在人群里偷笑,并传来窃窃私语。朱霰的维护越发令韩泫不安,从额上滴下冷汗。楚王朱浈出列,“上位,燕王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宫女是这般,对徐氏更是如此。三个月前,在圣旨下达之前,燕王就擅动中都留守卫军马。还骗我们兄弟说早得了御宝文书。燕王怜爱之情如此炙胜,给儿臣们一万个胆子,也干不出这样忤逆的事。”
齐王朱溥接口道:“中都留守卫指挥使司,专领军马,守御各城门、巡警皇城与城垣造作之事,有一万二千之众,是凤阳最强的军卫。燕王此举是关心贝则乱还是别有用心,儿臣不敢妄加揣测。中都留守卫曹都指挥使是燕王左傅,受燕王节制,燕王私调军马是轻而易举的事。”靖江王朱守谦一骨碌跪下,“上位,臣当日也追随燕王爷上凤山剿匪。臣亲眼看到燕王手持黄绫御宝文书。望上位明察。”在旁人眼里,朱霰此时就是个人形靶子,即将万箭攒心。可在朱霰眼里,发难的人是群傻子,扎刺也选不中要害。福三保早就把福桂玩的那套“锣铙把戏”告知他。
吴王朱狱想走上前,棋妃悄悄拉住爱子的衣袖,将儿子拽回来。皇太子朱泳出于众皇子之前,“父皇,子曰,事缓从恒,事急从权。事缓则圆,事急则乱。此事还需细细问过四弟,看他怎般说。”“你先起来。不干你事。“景昇帝拉起皇太子。皇太子转身,给朱霰使了一个眼色。
景昇帝脸色铁青,冷冷地盯着这个向来不为他喜的第四子。朱霰跪下,道:“一嘴难敌众口。儿臣绝无不轨之心、不臣之意。九臣是午时接旨,午时一刻领兵上山。”
楚王朱浈膝盖交替,挪到靠近景昇帝一点的位置,“上位,不如传当日传旨的臣工、太监,再将守营的兵士召来,三方一对时辰,真相自然大白。”“蠢货!“景昇帝一脚踢开楚王,吼了一声,“你们哪个还跟着去了?”吴王朱狱掀袍跪下,叩首,“儿臣也去了。”景昇帝一戳手指,指向楚、齐、靖江三王,“他、他、他,各执己见,朕要听他们哪一个。你既也去了,你说给朕听,到底是怎回事!”站在吴王身后的棋妃脸色惨白,不觉绞紧团衫的角。朱狱深吸一口气,“四个拔军的确是在午时一刻。几臣在凤山上的确看到了御宝文书。曹都指挥使为人谨慎,得了王命,又看了御宝文书,才下令攻城拔寨。只是一一"朱狱顿住。朱狱想到了昨日朱能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不是不信四哥,而是皇权至高无上,只要有一点点差池和纰漏,连他都碎骨无存。他到底要不要为亲兄弟赌上一次?
皇权的路上,真的有亲兄弟可言吗?
朱狡搁愣,下一刻就下了置身事外的决心,“儿臣是在行军到仙人关才见到御宝文书,那个时候已过了未时,儿臣不知。四哥何事接旨昨日,燕王府中工千户朱能叩响儿臣的门阍,说四哥冒用假旨擅动军马。朱能说,四哥有……不臣之心。儿臣虽不信四哥是这样的人,但父皇在上,子不能欺父,只能以实情相告。”
朱霰的黑眸掠过在享殿中形形色色的人,他的眼中无父无母无亲生兄弟,唯有香案上虚无缥缈的烟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