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事君如事春(二)
萧绥低头将那香囊凑到鼻前嗅了一下,沁凉而淡雅的香气徐徐入肺,心绪竞随之轻盈了几分。
她侧过身去,拨开外袍一角,将那香囊郑重地系在腰间的革带内侧,贴身收好。动作极慢极轻,仿佛在藏着什么珍贵又怕碰坏了的小玩意儿。贺兰暄望着她动作,眼波随着她指尖起落流转,一抹柔和的笑意荡漾在唇边。他不敢笑得太明显,只抿了抿嘴唇,却终是掩不住眸底那点晶亮的光。萧绥蓦然抬眼,见他这般表情,心底也跟着莫名柔软起来,随即又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包芙蓉糕递过去,淡声道:“投桃报李,这个给你。那日我瞧你吃米糕吃得香,便想着你该是爱甜的。所以今日丁絮去买芙蓉糕,我就让她多带了一份回来。谁料南陵来人这么快,你带着吧,路上吃。”贺兰暄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颤:“给我的?”萧绥轻轻一点头,应了声"嗯”。
贺兰暄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怔怔望着她掌心里的油纸包,眼底忽然涌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母亲走得早,他自小便如同野草般活着,风吹到哪儿便飘到哪儿。旁人赏他一口,他便吃一口,从不曾奢望更多。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不再留意自己的喜好,连那一点点微薄的自尊心,也在冷眼与冷待中渐渐被消磨殆尽。可萧绥竞然留意到了这些,从他的举止中了解到他爱吃甜食,还特意买了糕点带给他。
一瞬间,贺兰暄胸口酸涩得厉害,仿佛有人从多年未曾触碰的旧伤疤上轻轻擦过,泪意顿时涌上眼眶。
萧绥见他低着头迟迟不动,轻声催促:“拿着啊。”贺兰暄回过神,连忙伸出双手将那包糕点接过,小心翼翼的放进随身的包袱中:“多谢殿下。"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了几分颤意,脑袋始终低垂着,不敢让萧绥看见他的脸。
萧绥察觉到他的异样,微微俯身凑近了一些,目光顺势落在他的侧脸上。只见贺兰暄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可终究还是没忍住,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最后坠入衣襟,转瞬便消失不见。她心头蓦地一紧,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了?哭什么?”贺兰暄闻言一怔,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抬起袖子,胡乱在脸上擦了几把,抬头时眼圈还微微泛红,眼神游移不定,仿佛是不敢正视她,又像是想极力掩饰内心那股无法遏制的酸楚。
他扯起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殿下误会了,我没哭…”萧绥看着他此时这副欲言又止、强作镇定的模样,忽觉一股缠绵的忧愁漫上胸膛。恍惚之间,她脑海中生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一一她想留下他。南陵那地方太过荒僻,冬日苦寒自不必说,关键是那里看守陵墓的兵士大多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万一他们将对北凉的仇恨迁怒于贺兰暄,故意暗中欺辱、刻意刁难,该如何是好?
岳青翎之前也曾提过,贺兰暄初到大魏时,便被人一脚瑞得险些丧命。这样的人,无论心智、体魄都过于柔软,像一只稚弱的小羊,即将被送入虎口。然而,这诏令偏偏出自圣人口中。
即便她萧绥手握重权,战功赫赫,却也终究无法违拗天家意旨。更何况,自己终究还是大魏的公主,又能以什么理由、什么立场,为一个北凉质子去开口求情?
她静静地立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贺兰暄身上,满心里皆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恰在此时,岳青翎的身影闯入她的余光,萧绥微微抬眸,目光与对方短暂交汇,意会到岳青翎这是在催促自己,提醒她贺兰暄已到了启程的时刻,不便再拖延。
贺兰暄察觉到萧绥的动作,也循着她的目光回过头,眼底随即划过一抹黯然,却很快又收敛起来。轻轻吸了一口气,他仰起头朝着萧绥温柔而隐忍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殿下,我该走了,往后多保重。”话音未落,他已然后退了一步,转身朝岳青翎所在的方向走去。岳青翎见他过来,轻轻颔首,领着他向府门外行去。府门外早已备好了送他去南陵的马车,车夫坐在高高的车辕上,只等着他一踏上车厢,便能立刻启程。
贺兰暄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岳青翎身后。踏过公主府的门槛,他正要走下台阶,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顺势回过头,贺兰暄看见萧绥正大步流星地向自己走来。日光透过庭院间疏朗的枯枝,洒下斑驳陆离的碎影,流光潋滟地映在她的肩头与衣摆上,随着她疾行的脚步跃动。
岳青翎见状,快步迎上前:“主子,还有什么吩咐?”萧绥却只是冲她略一抬手,未作回应,脚下步履不停,径自走到贺兰暄跟前站定脚步。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牙牌,不由分说地塞进贺兰璋手中,低声嘱咐道:“这是公主府的令信,你收好了。有了这个,你便算是我靖安公主府的人,若再有人欺负你,你便拿这个出来。”
贺兰暄怔怔凝视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与震惊,唇瓣微微翕动,却半响无声。
他缓缓低下头,手心里攥着那枚牙牌,方寸之物却沉甸甸地带着她掌心的温热,烫得他眼眶登时酸涩难耐,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他唯头轻轻滚动一下,声音很轻很涩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