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霜重有花开(四)
一连数日,天空明澈无云,风声渐和,已显出春回大地的气息。檐角上的残雪化作清水,滴滴答答落在青石地面,溅起一片细碎的水痕。萧绥推门而出,行至院中柏树下,尚未立定,便听得一阵急促脚步由远及近。回首一望,见来人是陆曜。
陆曜一袭黑衣,在四周苍茫的雪光衬映下,更显锋锐干练。他疾步至前,拱手一礼:“主子,有消息了。“说着,双手呈上一封信。萧绥伸手接过,轻轻将信纸抖开。
陆曜趁她读信时,低声开口道:“前些日子咱们探子传回消息,说高聿铭的人曾多次在驿道出没。我派人查过几座边城驿站的名簿,果然发现了他们的落脚痕迹。”
他双臂环抱在胸前,神情冷峻:“看样子,高聿铭与北凉确有勾连。布防图定是从他那里泄出去的。主子,要不要把此事立刻禀报圣人?”萧绥的目光掠过信纸上的最后一行字,将信件顺手叠起收好,面色不改:“不可。驿站的名簿只能算蛛丝马迹,不足以定他的罪。若贸然上奏,反倒是打草惊蛇。”
陆曜沉吟着一点头:“主子说得有理。只是我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竞能得到什么好处?韩继三天前已经出征,那是他亲自推举的人,他绝不会让韩继败。既不能败,就只有胜。可是凭什么?他凭什么能让北凉将已经吞下去的城池,心甘情愿地吐出来?”
萧绥将手中的信重新折好,递回到陆曜掌中,目光沉稳,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越是形势不明的时候,越要沉得住气。韩继若真能胜,于国而言是好事,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只不过……
陆曜蓦地眉头一沉:“不过什么?”
萧绥侧过身去,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远处泛着水光的瓦片上。沉默半响,她低声念叨,几乎像自语:“莫非此事另有隐情…院中春风裹着寒意吹过,柏树枝叶簌簌作响。良久,她收回心心神,神情重新冷肃下来,转回头来望向陆曜:“你且再去探。若有新的消息,即刻回报与我。”
陆曜拱手领命,转身快步而去。
陆曜那厢刚走,院门口正好有个女使提着食盒从旁经过。萧绥抬眼认出对方是前两日拨去临篁阁伺候的,便顺势唤住,问起贺兰暄的情形。女使低眉回禀,说贺兰璋伤情已稳,不再发热,药也都能入口,只是精神恹恹地,不大肯说话,总一个人静静地躺着,盯着窗外发呆。萧绥听罢,心口微微一窒,眉目间浮上一抹黯然。这些日子她虽闭门不出,府中表面一派安宁祥和,实则却是暗潮涌动。她的耳目如同放飞的风筝,分散在各处探查风声,而她是牵着线的人,片刻不能松懈。昨日一整日,她忙着调度打探,竟始终未得空闲去临篁阁走上一遭此刻听闻贺兰暄心情郁郁,整日发呆,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愧疚。她有心想向对方赔罪,沉思片刻,她有了主意。
动身出了府门,她亲自跑去街市上,带回来一块热腾腾的糖糕。糖糕香软,还添了足足两勺蜂蜜。她将糖糕揣进怀里,快步回府,进了临篁阁。掀开毡帘走进屋子,屋里静悄悄的,没有旁人。只有贺兰暄独自倚在榻上,怔怔地望着窗纸上的竹影,神情空茫,似是仍被困在未解的心事里。萧绥放轻脚步,缓缓靠近。低低唤了声:“福宝。”贺兰暄身子猛地一颤,回头看向她。目光相对的刹那,他眼底有光闪过,然而那光一闪即逝。下一刻他已然侧过脸,将目光放去一旁:“殿下。”萧绥心口微微一滞。听他这样生疏的称呼,心里竟生出几分说不清的落寞。垂眸静默片刻,她转而翘起嘴角,坐在贺兰璋身边,取出藏在怀中的糖糕,剥开外层的油纸,捧到他面前:“瞧我给你带了什么,闻闻,香不香?清甜的蜂蜜香沁入空气中,原本疏冷的气氛顿时有了温度。贺兰暄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那块冒着甜香气的糖糕上。若换作从前,他必定会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来,笑着与她道谢,如今却只是怔怔望着,仿佛毫无兴致。
萧绥见状,唇边那抹笑意慢慢敛去,声音压低了几分:“不想吃吗?这可是我亲自去买的。我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排队等出来的第一笼,刚出锅不久,现在正是最软糯的时候。”
贺兰暄垂下眼睫,半响不语,揪着被角的收拾却在暗处一点点并拢,因为过于用力,攥得被角起了褶皱。
萧绥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中糖糕收回,语调里带了点无奈:“那…不想吃便算了罢。"说着,作势要将糖糕放到一旁。贺兰暄眉头一动,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她的一片心意就这样落空:“我吃。”他声音微颤,急急伸手想要接过。
萧绥却侧过身去,避开他的手:“你别动,你身上还有伤。我拿着,你吃便好。”
她将糖糕送到他的唇边。
贺兰暄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顺从地张开嘴,咬下了一角,含在口中,慢慢咀嚼。香甜的滋味弥散开来,却掩不住他眼神里的局促。房中静谧,唯有糖糕的香甜与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气息交融,氛围在不言中愈发柔软。
萧绥唇角扬起,露出一抹笑意:“怎么样,好吃罢?”贺兰暄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眸光微微闪动,轻轻一点头。萧绥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神情安静又乖顺,不知怎的,忽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