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声音
畅爽的夏风在车厢内游窜，撞击在每个心思各异的表情上。吹了整一日的冷风，上车后，葛如碧让周昀关掉空调，落了扇窗透透气。哪怕日挂中天，阳光附着到皮肤上如同一个升温器，也好过闷在一个小空间里。她早已习惯丈夫的生活习性，一年四季，哪怕到了盛夏的七八月，也只有少数几天能开空调，后来便越来越不需要了。葛如碧拢了一拢吹乱的发，里面夹杂了几缕银丝，“阿行，你觉得今天那小姑娘怎么样？”
“您要她帮忙准备您给大嫂的过门礼物，说明您认可她啊。”“少来，我问的是你。“葛如碧眼神斜斜地侧过去，“她的容貌，比那双手都出色，如果她想,反倒能用这张脸做成更多的事。”“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玉雕师，有自己饭碗的。”“你就笃定她，不会嫌碗里盛的饭太少吗？”葛如碧话中有话，不止钟聿行听到了，连开车的周昀都听出来了，而她也并非不想让他们听出来。
“她的手艺,我的确认可。”
哪怕她心中尚存怀疑，但仍不得不承认明翡的雕刻技艺万里挑一。那对双鱼，尽管只是一个小玩意，但能把死物做出活物的神采与姿态，说是天才也不为过。她做翡翠收藏家这么多年，能拥有如此天分的人，始终是凤毛麟角。今日折戟，无非是得金奖那小子的老师背后使了大力，如若她有这个想法，怕也是早有了，不应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失利。“可你的态度，说不过去啊。"葛如碧揭开那层窗户纸，“怎么？我的孙儿何时会关心一个陌生女子，在空调底下冷不冷了？”钟聿行抬了下唇角，态度漫不经心，“您拢着披肩不觉着冷，人家坐正风口，连件外套都没有，不提点一句，倒显得我们失礼了。”“你最好是。"葛如碧假作愠怒，拍了下他手背，“我听说了，梁家那丫头很中意你，以前便罢了，现在可别弄出什么你在外面养了个女人的丑闻，阿承已经收心，你是一直收心的，别临到关头，给心散了。”钟聿行不动手色，亲昵地靠过去，从后面扶住葛如碧的双肩，“奶奶最为我着想了。”
“你知道就好。”
这个话题原本就这么随风散走了，可钟聿行靠回窗边，源源不绝的夏风刮过脸庞，路边车流挤迫，时不时响起的鸣笛声惊破天穹，而后撞入耳廓，直抵心腔。
在那个地方不停地撞，用声音撞，用力气撞，可始终撞不进心脏的某个地方。
他把范围缩小再缩小，不想失去这个地方，护住的，其实只是一个薄薄的黑影。
薄得像片纸，瞧着被风一吹就走，可却闯过了一关又一关的暴雨狂风。“奶奶。”
钟聿行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哪怕他明知，绝不应开这个口。“怎么？”
“如果……我不和梁桢萦结婚呢？”
葛如碧怔住，几秒钟后，她问：“你不和梁小姐结婚，想和谁结？”“和谁……"此时此刻，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钟聿行心中还没有一个具体的映像，“我是问，能不能不结婚？”
她叹了口气，“可你大哥结了。”
“大哥结了，我一定要结吗？”
“我不是什么非要替你包办婚姻的老顽固，但是阿行，你可以不为了钟家结婚，至少得为了你自己。”
钟聿行尤为清楚，葛如碧这里的“为自己"是指什么。为权力，为地位，为未来任何事情选择的自由，而不是为感情，为私欲，为一时的冲动。
“何况，你考虑过你爷爷吗？”
尽管是葛如碧先出面"催婚"，可大家都能听出，背后拿的是钟平山的意思，借此来点他，该把这事提上日程了。
而她本人，对孙儿的婚姻其实并没有什么无法动摇的执念，只要门户相当，品行良好，又会为大局着想，其余事都能交给钟聿行，总不会出太大的差错“他现在的心愿，是看着你和阿承成家，有家才有业，才能让心定在这儿。”
钟聿行笑了笑，把这侧的车窗关上，“我知道的。”隔绝走一半的风，心腔的撞击声总算慢慢消弭了。他还是留住了那道黑影，只是影子的存留空间日渐狭小，等到未来终将来临的那日，她会再无落脚之地，当真如一道影子，消散在时间长河中。只是葛如碧还是听出来了，他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或者说，他一开始想问的，根本不是“能不能不结婚”。
她难免想到明翡。
虽然只是短短半小时，可她的确觉察出钟聿行对那个小姑娘态度的不同。葛如碧不想打草惊蛇，放过了这个不知因为什么回旋而来的话题。明翡拒绝了钟聿行晚上一道共进晚餐的邀请，搭上文墨的车，来到他订的酒店。
她在软件上搜了下价格，还是单间一晚就两千多的酒店，当下恨陶雪瑰更是恨得牙痒痒。
“别着急，明翡。“文墨揽住她肩膀，带着往后退了一步，再面向陶雪瑰，“阿姨，你们有话好好说，明翡今天心情也不是很好。”不出所料，两人一见面，如两辆失控的列车同时撞到一起，几乎要把整个世界摧毁干净。
陶雪瑰有地落脚后，本性暴露，更仗着明翡身边这位有钱朋友不差钱，一改之前卑微姿态，想重新骑回女儿脸上。
“我知道啊，我知道！"陶雪瑰如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