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谢孝芸番外
我叫谢孝芸,生于光绪八年。
我是南方长大的女孩子。母亲说，我就要做那苏州河的水，要学会对人温柔。
在我还不懂这个词的含义时，我就被教育得行动轻缓，轻言细语，笑不露齿，微笑待人。
母亲常说,女孩子要像花儿一样，含羞待放时才最美。我后来一直思考这个问题，经过仔细观察，我觉得母亲说得不对。我认为，花就要尽力开放，在完全吐蕊盛开时才最美。
后来我读了书才知道，原来植物开花是为了结果，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所以母亲呀，如果花儿开了却不完全盛开，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我的母亲是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她梳着发髻，穿着旧时代的衣裙，还留了一双小脚。在幼小的我能看到的世界，受到矮小身高的影响，我看到过很多人的脚。父亲的脚宽大，他常穿布鞋或者官靴；丫头们的脚没有母亲的小，可看着也不大，她们的鞋面上缝饰着绒团或者穗子，干活时走起来特别的灵巧；婆子们的脚要厚一些，她们穿着暗色的鞋,简单无纹饰，联想到她们已经起皱且苍老的皮肤，令人没有久看得欲望。
所以，我身边没有哪一双脚是像母亲那样。自然而然，我开始对那双独特的脚感到好奇。我缠着母亲，想要看看绣花鞋底下的脚的样子。我用一种探知的，求真的心态去问母亲：“您的脚跟所有人的都不一样，大小甚至跟我差不多，是怎样办到的?1”在我有限的想象力里，一个成人的脚，非得是像戏法那样拥有魔力，才能与众不同。
我想，我的母亲莫非是仙女吗？
我那如仙女一般的母亲笑着抱住我，用一种我不懂我的语气对我说：“是呀，你现在也到年纪啦。”
什么年纪？
缠足的年纪。
懵懂的我被摁在椅子上，有个头花发白的婆子拿出了一只特制的像母亲那样菱角似的鞋，又取来又长又厚的布条。我原先还以为那布条是用来给我蒙住眼睛，我无知地以为这是一场游戏，我嬉笑地挣扎，左右控制婆子们的力气大，求她们把我放开。
直到她们折断我右脚的大拇指，将那布条缠在我的脚掌上。我想，我这辈子再也发不出比那时更凄厉的喊叫。好疼啊。
母亲，我不要缠足。
母亲，我再也不好奇您的脚了。
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啊。
我就像一只小鸟，在学飞的年纪被人生生折断了翅膀，我从此再也没有在院子里跑过，跳过。
我不能行动，我像个残废一样痴痴呆呆地坐在门口，看着小丫头们在廊下踢毽子。
要是换做以前，那里应该有我的身影。
我又疼又难过，偏偏下人们还说：“小姐缠足后，成熟稳重了好多。”婆子们也说：“这是小姐知道自己要做大人了。”我的痛苦在你们看来是玩笑，对吗？<1
我抓起杯子，冲着她们的脑袋狠狠地掷了出去。那杯子砸的她们目光呆滞，头破血流。
我心底无比的痛快。
意外吗？疼吗？感受到我的心情了吗？
母亲要求我做如水一般温柔的女孩子。
温柔的女孩子怎么可以发脾气？
婆子们气愤地向母亲告状，羞恼地说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我以为母亲会维护我，毕竟我是她的女儿，我还受了那样的折磨。可结果，是我被拉进母亲屋子里的佛堂，在那个阴暗的，不见天日的房子里过了三天。三天后，我又成了那个乖巧的，懂事的，温柔的孝芸。只是我不再对母亲亲近。
因为我发现，让我缠足的不是下人，是母亲。她才是让我痛苦的人。
她也不爱我。
可母亲好似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她就像无事发生一样，仍旧抱着我吃饭，讲故事。
当我抗拒她的触碰，也不再对她露出笑容，母亲埋怨我说：“小小的人儿，怎么还学会记仇啦？”
她的语气很轻松，似乎我人小，脾气也小，似乎我作为女儿天生就应该包容母亲。
但是，母亲，你知道吗，我就是在心心里记恨你。只要我一日痛苦，我就会一日恨你。我没能力去做其他的什么，只是因为我现在没有法子反抗你。我只能做你的乖女儿。
我被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纠缠了半年，半年后，父亲回来了。我的父亲，是经洋务运动出国留学的学士，是政府的大官。他博学，严肃却不冷酷，重点是他非常爱我，他也比母亲要心疼我。“为什么一定要给芸儿裹脚呢？”
“我们这样家庭的女孩子，不裹脚怎么好嫁人呢？”“正是因为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她才不需要那双小脚。她会因为她的父亲兄弟而嫁的好。”
“是是是，老爷是最会疼人的啦。怎么我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没这样维护过我呢？"<1
“那当然是因为我比他们要更开明，知道现在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是的，我的父亲很开明。
因为他，笑容重新回到了我的脸上。虽然我的脚趾已经畸形，找大夫来看也说不能恢复到以前，可我却不再痛苦。
我开始向往父亲见过的新世界。
那个世界一定比现在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