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交握
虞欢望着那扇被顾千里与叶淑窈仓促合上的木门,指尖拈着一枚白玉棋子,黛眉轻蹙。
方才二人那近乎奔逃的模样实在反常一一像是撞见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连来意都没说清,就踉跄着退了出去。“他们怎么慌成这样?"她语气里还带着未散的诧异。谢无泪已重新拈起一枚墨玉棋子,神色淡静:“许是见你我棋兴正浓,不忍打扰。”
虞欢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窗外,思及二人带来的传讯。暮色如墨,正一寸寸浸染天际,将极道宗的飞檐黛瓦吞没成浓影一一这等时辰,五大宗主联袂来访,岂是寻常拜访那般简单?分明是借着群英会的由头,明面上打着"让小辈们友好交流″的幌子,实则借夜色作遮掩,行试探之实。
既要窥探极道宗山门内的虚实,更要探她与谢无泪这纸盟约的成分。极道宗素来隐世中立,极少与外宗有交往,以往哪有这般外宗联袂而来的情景?
何况在大多数仙门眼里,极道宗因巫蛊之术诡秘,被视为邪宗,大多避之不及或嗤之以鼻。
彼此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哪怕不为敌,也算不上什么关系友好。此番众人破天荒前来“友好交流",自然来者不善。再往深里探究,此事恐怕还与半年后国道院的仙门名额分配脱不开干系一一毕竟如今降妖司驻扎在极道宗,谁不想借着这场南疆盛事群英会,摸清极道宗在降妖司眼中的分量?
而这分量,未必不会决定日后国道院的名额归属,乃至未来更多的利益博弈。
他们算得也准,夜晚上门,无非是仗着"天色已晚"的借口,待会儿顺势提出留宿之请。
届时主客之礼摆在明面上,极道宗纵有不悦,也不便当众逐客,只能勉强应下。
既然知道五大宗主已到,这盘棋自然下不下去了。虞欢望着棋盘上疏疏落落的几颗棋子,心里掠过一丝惋惜:这局才刚开,胜负未分,她本想凭真本事与谢无泪一较高下。她向来清楚,与棋艺不如自己的人对弈,毫无意趣;与水平相当之人较量,胜负多凭运气;唯有与棋高一着的人过招,才能在拆解困局中磨出真本事。这么一想,竟隐隐盼着日后能多与他下几局。时日久了,未必寻不着他的破绽,未必没有赢的机会。可这念头刚起,她便心头一凛,暗斥自己:荒唐!难不成你还真指望与他有什么长久未来?
盼着日日对弈,倒像是你迫不及待要与他朝夕相处似的。她迅速掐灭这缕杂念,将指间那枚未落的白玉棋子轻置棋盘一角,道:“先不下了,我得出去迎客。”
“嗯。”
略作停顿,虞欢又想起他去九长老那里定是耗神不少,便道:“你先上榻歇息吧,等我回来。”
“好。"谢无泪的声线听不出情绪,目光仍流连于棋局经纬之间。虞欢得了应答,起身欲离水榭。
可裙摆方离凳面,身后却传来他清淡的二字:“等等。”
那声音虽轻,却让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身。谢无泪只抬眸望着她,未发一语。
虞欢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才猛然惊觉--自己竞披着他那件月白外袍。她忽然想起,方才从九长老洞府回来时,只觉外衫沾了尘,随手脱去,后来不知怎的,又随手抓了一件披上一一
全程都有些恍惚,竞未察觉穿的是他的衣裳。电光石火间,她终于明白顾千里与叶淑窈为何慌成那般模样一一定是瞧见她穿着谢无泪的外袍!
这般情景落入旁人眼中,哪分得清是无心之举?分明是两人亲密无间的证据,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虞欢心心里更添懊恼:她与谢无泪本就是逢场作戏,私下里何必这般“演全套”,倒显得她多依赖他、多亲近他似的。她又冷不丁想起,方才二人似乎提醒过她拿了谢无泪茶杯喝茶一一当时心神都在棋盘上,竞丝毫未曾察觉有异。此时,才猛然醒悟不妥之处。
这幅情景,就算被外人瞧见也就罢了,可顾千里是她的青梅竹马,被他撞见这般模样,总让她心头不自在,像是藏着的心思被窥破了似的。“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虞欢倏地抬眼瞪他,语气里带上一丝嗔怪,“方才还说他们是'见你我棋兴正浓,不忍打扰',我差点就信了。好歹让我换了衣裳再请他们进来,如今倒好,平白惹人误会!”
“惹人误会不好么?”
谢无泪墨眸静邃,波澜不惊:“若连自己人都骗不过,又如何取信于敌。”还是那句话。
虞欢一怔,心下暗忖:连顾千里和叶淑窈,也要算在“自己人"里一并骗过吗?
叶淑窈可是他师妹呀!
可转念一想,他所言不虚一一
这场戏本就需滴水不漏,若连身边人都能轻易识破,又如何瞒过那五位老谋深算的宗主?
她轻哼一声,压下那点懊恼,伸手捏住月白外袍的衣襟,利落地褪下挂在衣架上,露出里面一袭绯红中衣,剪裁极贴合身形。她刚理好衣襟,余光便瞥见谢无泪移开视线,取过案上茶盏,就唇欲饮。虞欢微怔一一那茶盏早已空了,对弈时便已饮尽。“里头没水了,"她下意识提醒,“添些再喝呀。”谢无泪眼帘微动,未言语,执起旁边的玉壶,从容斟了半盏热茶,举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