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惊觉,自己方才那话听着,似乎颇有歧义。一时之间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转念一想,谢无泪是什么人?定然听不懂这些红尘里的俗语,更不会往歪处想。
何况她本就是为试探他的弱点,心思磊落,没什么可心虚的。这么一想,她定了定神,神色又恢复了自如。于是她迎着他沉黯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补了句:“我说的是你手臂上的肌肉,可不是别的什么。”
“……知道。"谢无泪别开视线,侧脸如削,只余一道孤峭的弧度落进她眼中,目光远远投向庭园深处的幽林,不再与她相接。虞欢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他道:“走了。”话音未落,他已施展出缩地成寸的术法,转瞬就带着她回到了水榭的静室里,没再给她半分继续试探的机会。
是夜,月隐星沉,浓云如墨,沉沉地压着天幕,连一丝微光也吝于泄露。吴长衡猫着腰,隐在水榭外的竹林暗影里,手中紧紧攥着那只粉红药瓶一-一个时辰前迎宾广场上的画面,仍在脑海中翻涌不休:五大宗主来时何等金冠华服、仙风道骨,却在降妖卫面前腿软认怂,颜面扫地。“一群废物…“他喉间滚过一声低咒,齿关紧咬,“指望你们报仇?痴人说梦!”
报仇,终究只能靠自己!
“冰块脸!你等着,你的大媒人'今晚就来成全你!”他压着嗓子低吼,指尖凝起一缕灵力,正欲掀开瓶塞,将那“销魂引"的甜靡香气送进静室之中。
只要谢无泪对虞欢稍微动点念头,药气便能勾出他心底最深的破绽…倒要看看那张冷情冷性的假面还如何戴得住!可灵力将发未发的刹那,后颈骤然窜起一股寒意一一如毒蛇贴肤滑过,刺得他头皮发麻,浑身一僵。
“谁他妈躲在后面装神弄鬼?!”
吴长衡猛地旋身,厉声低喝。
月光恰在此时挣开一丝云隙,幽冷地洒落,一道墨色身影无声立于他身后,广袖临风,长发披散。
那张脸在清辉之下更显苍白,似玉雕冰琢,不带一丝人气。不是他那仇人,又是谁?
那双凤眸静幽幽地望来,不见杀机,却淡漠之极,仿佛早已将他那点拙劣伎俩尽收眼底。
“吴兄深夜不寐,是对我这居所情有独钟?”那声音落在寂静夜色里,平添几分嘲弄。
“你……你不是该和虞丫头腻在一处吗?怎么会在这儿?"吴长衡愣在原地,舌头都有些打卷。
他分明算准了两人形影不离,怎料谢无泪竞独自现身,还精准截住了他的小动作。
“她在静修。”
谢无泪缓步走近,目光扫过他写满“我有阴谋"的脸,“深夜携“礼'来访,有何高见要指教?”
吴长衡被这话噎得喉头一哽,脸色青白交错。他心知下药之事已然败露。
电光石火间,他念头飞转一一
既然暗的不成,不如索性玩阳谋,撕破他那冰雕玉砌的假面,看他敢不敢接!
他正欲开口,探向周遭的神识却骤然绷紧一一一缕极淡的气息如蛛丝般缠上感知,初时几近虚无,细辨之下,却是空寂得像万年寒潭的死水,深处还裹着丝上古禁蛊独有的阴翳。近日随柳清漪潜心修习蛊术,他早已将诸般蛊息刻进神识,这味道若非他大乘巅峰的神识远超常人,又对蛊气格外敏感,这几近消散的气息,险些被他忽略了去。
“断情蛊?!"吴长衡瞳孔骤缩。
谢无泪静立不语,只冷眼看他,连眉梢都未曾牵动一分。吴长衡凝神再辨,那空寂之气竞微弱得几近消散,恍如与某种力量殊死搏斗后,正在谢无泪体内节节败退,连最后一丝蛊虫的生机都快要感知不到。“你不是要斩情证道么?这东西怎会在你体内……还在消散?”无数疑问在脑中轰然炸开,一股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可不等他细想,谢无泪已拂袖一挥,衣袂翻飞间寒意四散,“送客"之意昭然。
“先别动手!"吴长衡急了,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将那只粉红玉瓶直直怼到他眼前,嗓门压低却透着猥琐:
“谢无泪!老子不是来害你的,是给你送宝贝来了!这"销魂引对付大乘以下修士无往不利,你往虞丫头的茶水里滴一点,保管她对你柔情似水、热情如火,这辈子都死心塌地跟着你!”
“死心塌地?”
他听见谢无泪如此反问。
吴长衡心头一喜,有戏!
他忙不迭点头,脖颈都快押直了:“昂!那必定是死心心塌地,欲拒还迎!”话音未落,他已悄然运转听心神通,神识如蛛丝般无声蔓延,缠向谢无泪看似无懈可击的识海。
他倒要看看,这个装了半辈子清心寡欲的煞星,面对能得偿所愿的诱惑,还能不能绷住那张死人脸!
他唾沫横飞地描绘着臆想中的香艳场景,说虞欢会如何软语温存,如何情意绵绵,一边说,一边更用力地将玉瓶往对方手里塞,眼底精光闪烁,仿佛已亲眼见证那道心崩裂、沉沦欲海的刹那。
谢无泪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只粉红玉瓶上。水榭二楼的烛光斜斜流淌而下,瓶身镌刻的鸳鸯纹在昏昧中泛出温腻莹光,竞有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瓶塞未开,却有一缕甜得过分的香气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