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河灯
虞欢没有回答,目光久久凝在灯纸上那对灵鹤。他竟也会买这凡俗祈愿之物？
此情此景，令她心头泛起惊疑与荒谬。
他对红尘俗仪兴致盎然，反倒衬得她才是那个不近人间烟火的人。先前他买糖画、纵容孩童舔舐糖霜，已属反常；此刻又驻足河灯摊前，哪里还是那个视人间热闹为无物的谢无泪？
她下意识往身侧青灰巨石退了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石面,才惊觉这高耸岩石恰隔绝了远处放灯人群的视线,成了天然的隐秘角落。江面上，河灯连绵成流动的光海，人声被岩石滤得模糊，天地间似只剩两人交缠的呼吸，与江涛拍岸的碎响。
“你也信这河灯祈愿？”
虞欢不答反问。
灯纸上交颈的灵鹤，翅羽相叠，相依相偎，喙尖相抵，宛若私语，烛火一跳，流转的光影间竞透出几分生死相随的执着，像极了她偶然翻见的书中插画一-画中仙侣乘鹤同游,正是世人艳羡的比翼齐飞。可这画面落在谢无泪手中，只觉违和又刺目。“试试无妨。“谢无泪声线平静。
方才他指尖燃灯时,虞欢心尖掠过一丝异样。他问她要不要共写心愿，可这小小的河灯，若真要共写，岂非要将两人各怀的心思强行系在一处？
可他们之间,又何来共同心愿？
沉默随江风蔓延,裹挟着水汽与月色的清寒。她沉思许久抬眼,正撞进谢无泪的目光里。江面辽阔如墨，圆月孤悬天际，江风似在他眸中翻涌，竞吹化了几分素来的冰封，看得她指尖无端一颤。
那神情，倒真像对她存了几分真心。
让她莫名生出一个大胆的联想。
二人背倚岩石，面朝江流。
她望着他，缓缓将这联想道破。
“你……想跟我结道侣契，对吗？”
话音落地，她死死盯着他。
清晰看见他眼睫轻颤，墨瞳里的深海乍然泛起涟漪，旋即化作不可逼视的惊涛骇浪。
他的面容在刹那间褪去血色，苍白如雪。
圆月隐入薄云，江面瞬间黯淡。
唯有河灯烛火在风中倔强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石上，忽明忽暗。他虽未言语，这转瞬的失态却没逃过她的眼睛一一分明是被说中心事的模样，像一句话击碎了他精心维系的伪装，是某种破灭催生的情绪失控。
或许他从未想过，片刻前还并肩徜徉长街、共尝糖画甜意、共赏河灯顺流，转瞬间，她竟会用这般话语击碎温情的假象，逼他直面一切，翻脸无情得猪不及防。
可下一瞬，那双凤眸微垂，再扬起时，笑意已染寒凉。他没说话，眼神却似在回应：虞欢，你终于忍不住问了。虞欢嗤笑一声，指尖绕着灯沿轻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大人日夜伴我左右，承诺道侣之约，刻意纵容流言，或许确有成效。可若真想引暗处之人上钩，未免太小觑他们的城府。纵有再多′情深意重'的戏码，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查案的手段、随时可弃的露水情缘。他们会信你谢无泪真为女色所迷？绝无可能，只会愈发警惕，让你苦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尽数落空。”他脸色又白一分，那双眸子因此愈发幽邃，似要吞噬一切光色。唇边笑意仍悬着，却虚假得如同精心雕画。“你想逼他们狗急跳墙，便需一个铁证一一一个令他们无从质疑、足以颠覆对你无情道认知的铁证。”
她冷冷看着他，“否则，你对我这般好做什么？床榻、宝物任我取用，买糖画、放河灯…连生命本源都肯共享一一这难道不是重视我这个"诱饵'的证明？你分明需要道侣这层身份，来坐实这场戏。”她凝视着他刻意回避的双眼，声线再冷几分，步步紧逼。“镇魔司这般阵仗一-百万大军围城，绝灵禁狱布下，无非是要逼你做个选择。既要你在天下人面前颜面扫地，让世人知道你道途已断、斩不了情；又指望你借这道侣契稳住南疆一-毕竞妖族异动未明，人族经不起内耗。他们不得不帮你，却也不得不逼你。”
“但谢大人何等人物，从来执棋布局，怎会甘愿受人胁迫？以你的性子，面对此局，只会先发制人，主动与我结契，化被动为主动，不是吗？”话音落下，谢无泪静了许久，而后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清越中裹着沙哑，随江风飘散，竞有几分说不出的愉悦，仿佛被她这番剖白取悦。圆月高悬天边，江面如铺薄雪。
远处河灯连成朦胧光海，与天边星河相接，浩瀚中透着无边荒凉，衬得他的笑声愈发空旷。
“殿下说的都对。”
他像是笑够了，不紧不慢开口，却只这一句，再无辩驳。虞欢心头一跳：有戏！
她趁势追击：“从局势来看，你需要与我结为道侣；而从你个人来看，你也需要，于你而言好处更多。其一，既能名正言顺监视我，又可随时感知我的动向一-无论我身在何处，你皆能通过契印察觉，难道不比拖着重伤之躯日夜紧盯更省力？你溯命反噬未愈，本就不该再为我这′插翅难飞'的囚徒耗费心神。契印加身，我便如你掌中之物，你大可安心养伤，静待真正的大鱼落网。”“其二，“她余光掠过远处街角那抹银甲身影，语气淡了几分。“大人仙姿玉貌、地位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