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谁都可以。”
她微微一顿，注视他线条干净的侧脸，“但实际上，只有你，会让我生出结契的念头。”
“为什么？“他俯身靠在她颈窝，追问里笑意更浓，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
“我信得过谢大人。”
虞欢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干脆：“你断情绝欲，坐怀不乱，绝不会对我生出旁的心思。这样的道侣最是省心，也最让我安心。待大局稳定，你我随时可以解契，好聚好散，我又何必担心纠缠不清？正因如此，与你结契，才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如此。"他眼中的笑意淡去，嘴角微沉，神色转冷。“可殿下怎知，我一定会守这′无情′的规矩？又怎敢断定，太上忘情真能禁锢人心？”
那声音依旧悦耳，却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森然，恍若江面晴空之上骤然聚拢的乌云。
江风拂动他的发丝，掠过她的指尖。
虞欢心头一跳，随即弯唇一笑：“大人说笑了。你不守这规矩，还有谁会守？何况太上忘情，顾名思义，又怎会生出′有情′之说？未免太过离奇。”他没接话，只低头静静看她。
她在他眼中看见翻涌的暗潮，如一片难以估测的深海，惊涛只在眸底无声滚动，不曾泄露半分，却让她莫名心虚。
“就当是说笑吧。"良久，他缓缓开口，不带半分情绪。而后忽然转了话题，平静发问：“怎么结契？”虞欢一怔，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他既无意结契，又问这个做什么？也许只是好奇。
他这般修无情道、重利寡情之人，大抵从未想过与人结契，自然不谙其中章程。
既然他问起，她便依着历来规矩，缓缓道来：“其一，需双方心甘情愿，于天道前立誓，半分勉强不得，否则契印难成，反会遭天道反噬，伤及神魂。”
“其二，得择吉时吉地一-历来都选在中洲连理台'，每月十五月华最盛、天地灵气交感之际盟誓，今日十五已过，下月十五便是最近吉期。”“其三，要取彼此心头精血各一滴，融入契印之中，自此神魂相系，不得相互伤害。”
“其四……需交换定情信物，以证心意相通，此后岁岁年年，皆可为念想，亦是契印的佐证。”
“知道了。“他淡声应下，神情平寂如死水。可越是这般平静，虞欢越觉出几分刻意压制的疏离，甚至隐隐透着丝不屑。她心下冷嗤，既然不情愿结契，又何必多此一举打听？腹诽还未落定，他紧随其后的话语却如惊雷炸开，瞬间击碎她的心神。“那就各取所需吧。”
圆月悬于他身后，光洁冰冷如玉盘，将他的轮廓衬得遥不可及。江涛声悄然沉寂，沦为这天地间无言的背景。他声音极轻，薄唇上下微微一碰，字句刚出口便散入风里，若不凝神细听，转瞬便会错过。
虞欢猛地抬眼，望进那双乌沉沉的眸子一一眼尾微扬，深不见底。
什么意思？
她几乎是瞬间听出弦外之音一一
他或许不愿，却也需要。
而她虽也藏了心思，却被他试探出了那份需要。既然彼此都有所求，不妨结下此契。
这“各取所需"四字，是未言明的认可，是对结契之事的最终应承，亦是定论。
他同意了！
江风卷起水汽拂过脸颊，圆月清辉将她眼底的惊色照得一清二楚一一错愕、茫然，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震颤，尽数暴露在他眼前。虞欢心头剧震，胸腔里似有烟火轰然炸开，惊喜翻涌间，心脏疯狂跃动，眼前仿佛陡然绽开一片绚烂光彩。
难以置信，却又隐隐觉得，本该如此。
他从不是会被情绪左右的人，这定然是他权衡利弊后的抉择一一哪怕心中不愿，也会抛却个人好恶，择定最优解。这本就是谢无泪的行事准则，不是么？
先前因他连连反问、语带质疑而积压的沉重、失落与寒意，竞在这一刻被骤然冲散。
连眼前的月色都变得堂皇浩荡，天地豁然开朗。这般剧烈的情绪起伏，她却未显露分毫，只暗暗按住心口悸动，维持着表面的平稳。
极道宗圣女，总不能因一句应承便失了从容。她推开他手臂，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走出岩石阴影，向河灯摊主讨了一支笔。
而后递到他面前。
“好，那便定下吧，心愿也写这个吧。结契日期……不妨定在下个月十五。”她强行压下快要扬起的嘴角，努力让语气听来平静无波。“下个月？“他忽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连名带姓唤她：“虞欢。”“不要后悔。”
这话问来怪异，虞欢心头一哂。
后悔？怎么可能。
分明是求之不得。
她抬眸笑道：“不后悔。待往后局势稳定，我们随时可以解除契约。”他没说话，只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沉，难辨情绪。他望着那支笔，静默片刻，才缓缓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笔杆时，动作竞有些迟缓，连蘸墨的姿态都失了往日的行云流水。待笔尖落于灯纸，虞欢心头更是一凝。
他写得极慢，慢得全然不似平日的他，每一笔都像耗着极大气力。字迹歪斜潦草，笔画软绵无力，墨汁在灯纸上晕开一片浓重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