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自己和弟弟的肚子都填不饱,又拿什么喂这张嘴?他蹲在地上翻找半天,才摸出半捧晒干的落叶与草根,小心递到它嘴边。幼狐却只是虚弱地嗅了嗅,便偏过头,连眼皮都懒得抬。不吃?
他心底窜起一丝怨怼:这般娇气,在这世上如何活得下去?夜里,他眼睁睁看着怀中的小家伙渐渐失了温度,那双圆睁的眼,果然没能再睁开。
那时他固执地想:我自己都舍不得多啃一口的东西,你凭什么不吃?嫌我给的……太过低劣?
他垂头望着那些干枯发脆的碎屑。
许久后心想,或许真是如此。
连他咽下去都要梗着喉咙,它又如何咽得下?这念头幼稚得可笑,却又带着绝境里的残忍,是一个孩子面对死亡时,最直白也最无力的诘问。
那生命漂亮得扎眼,皮毛虽乱,却泛着求生的光。可这份漂亮又如此脆弱。
它凭本能在风雪里爬了那么远,孤注一掷地扑向人类的气息。可惜所托非人。
它撞见的,不是高墙深院、粮米满仓的富庶人家,而是和它一样,在寒冬里挣扎、一无所有的他。
攥着狐狸僵硬的爪子,他再次懂得:贫穷不止是自己挨饿受冻,更是带着身边一切,一同坠入深渊。
后来,偶然撞见几位路过北荒的修士,正站在路边闲谈。他们话里提及海外仙山的缥缈、世外洞府的玄妙。那些人宽袍大袖,面容红润,言谈间带着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从容。他们说,修仙者可餐风饮露、辟谷不食,再不必受饥寒之苦;更能引天地灵力疗愈伤病、延年益寿,甚者可挣脱生死桎梏,长生不死。修仙二字,如深冬埋入冻土的种子,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若能拥有那样的力量……
希望的微光虽渺茫,却第一次刺穿了北荒厚重的阴云。后来,一场灭顶的雪灾带走了爹娘的性命,也带走了村里半数人的生机。幸存者们再也无法在此立足,开始在茫茫冰原上寻找出路,四处流浪。为了逃荒,也为了追寻那线虚无缥缈的仙缘,他带着弟弟离开这片承载太多苦难的土地,一路向南。
路途的艰辛,更胜固守极北之时。
在一个相对繁华的镇集角落,一阵甜香绊住了他的脚步。那是他从未闻过的诱惑气息,丝丝缕缕缠绕鼻尖,勾动着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渴望。
循香望去,石板上支着个糖画摊。
摊主是位老人,慢条斯理地握着铜勺,熬化的糖浆金黄透亮如金线流淌,在石板上辗转腾挪。
起承转合间,一只尖耳玲珑、长尾迤逦的糖狐跃然成形,眉眼狡黠,美丽又危险。
阳光穿透糖体,折射出琥珀色的暖光。
那灵动模样,让他蓦然想起死在怀中的那只小生命。脚步黏在原地,他下意识摸向口袋一一
空空如也。
“哥,你看。"弟弟突然拽住他衣角,小手指向糖画摊,“是糖狐狸,你看它尾巴翘得多高。”
“嗯,是挺高的。"他说。
“不过,我更想吃那只大糖兔子,肥肥胖胖,看起来更好吃。”闻言,他又摸了摸怀里。
除了干硬的树皮,什么都没有。
出口的话变了调,他低声说:“看着好吃,未必真好吃。都是些甜腻的东西,吃多了坏牙,还顶不了饿,不如不吃。”弟弟似懂非懂,脸上写满失望,却仍费力琢磨着他的话,“原来是这样吗?那什么才叫好吃呢?是看着不好吃的东西吗?可水沟里的东西看着不好吃,吃起来也不好吃呀.……
“等我们修了仙就好了。”
他轻声道,“修了仙,不仅不用再吃东西,还能改变味觉,不管吃什么,都觉得是好吃的。”
“真的吗?“弟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我不想当城里人了,我想修仙!”“还有三百里就到城道院了。只要能被选进去,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了。”糖画摊前挤满了穿绫罗绸缎、面色红润的孩子与笑语盈盈的父母。一个娇生惯养的富户小子举着刚得的糖龙,眼角瞥见外围衣衫褴褛的兄弟俩,嘴角一撇,尖着嗓子喊:
“你们快看那两个乞丐!眼睛都快粘在糖画上了!可惜呀,兜里比脸还干净,也就只能看看了!”
哄笑声炸开。
他低下头,抓起弟弟转身就跑。
奔跑时,风声在耳边呼啸。
狂风卷起衣角,也卷着他心里滚烫的誓言:等着吧,总有一天,他要买下数不清的糖狐狸,堆成山,天天吃,顿顿吃。可命运总爱开玩笑。
兄弟俩赶至半途,鹅毛大雪骤然落下,弟弟染上了风寒,发起高烧。他们仍困在极北的风雪里,离那座藏着仙缘的城池,还隔着遥遥长路。风雪如刀,他裹着单衣背着弟弟,在齐踝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寻附近的医馆。
背上的人气息微弱,却还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絮叨:“哥……城道院……真的会有糖吗?”
“什么都有。你先别说话,省点力气。”
“不行,我怕……一闭嘴,就睡过去了。”弟弟咳着,揪着他的头发,“等我修成仙人……第一件事就买糖兔子,到时候可以分你一半。”
“少说话,先攒力气。"他脚步又快了几分。“哥……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