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亲吻
术法的涟漪无声漫开，两道交叠的身影如浸入水中的墨迹，在浮光摇曳间渐渐淡去，终至无迹。
香火依旧缭绕不散,经台上的老僧垂目静坐，对这一切浑然未觉。洪钟般的诵经声在空旷的佛窟中回荡，虔诚的字句撞上一道无形屏障，碎作漫天空响,竞连半分禅意都未能渗入阴影深处。虞欢本沉浸在听经的玄妙境界里，神识轻飚，似要与梵音相融。可唇上却蓦地落下一片微凉。
那突如其来的重量，强迫她从超脱之境中抽离,思绪猛地拽回尘世。猝然间，她错愕睁大双眼。
瞳孔中，映出男人近在咫尺的容颜。
他微阖着眼，长睫在苍白似雪的肌肤上投下细碎颤影，让她无端想起折翅垂死的蝶一-华美，又异常脆弱。
他手指托住她脸颊的力道很轻，落下的吻却很重。唇齿相触的刹那，战栗如电流窜过四肢百骸，顺着血脉蔓延至五脏六腑。她此生似乎从未被谁这般对待过，毫无防备地涌上一种太陌生的感觉，让她抑制不住地轻颤。原本清明澄澈的神思被骤然搅乱，方才捕捉到的半分禅意，竞如指间沙般散尽,再也寻不回踪迹。
他的唇是冷的，带着玉石般的凉润；可吻却是热的，滚烫得像是要灼烧掉彼此的理智。
这冰与火的交织，让她恍惚觉得，他骨子里或许是个极热烈的人，并非表面那般冰冷。
一冷一热，一实一虚。
她陷落在这矛盾的感知里，一时竞忘了反抗，忘了质问，甚至忘了思考一一在这清心寡欲的佛门圣地，在万佛垂眸的无声注视下，他竞于阴影之中，对她行此亵渎禁忌之事。
迷蒙间，她想起方才听经时入耳的"色即是空”。那四字箴言犹在耳畔回响。
可迷茫间，她心心想：
色，又怎能是空呢？
这般活色生香的温热，如此汹涌澎湃的悸动，如何能当作虚妄？分明比任何教义都更真实。
而他，仿佛无师自通，正以最直接的方式，身体力行地向她讲解着这个道理。
青灯幽微，古佛寂寂。
呼吸纠缠，鼻尖相抵。
他眼尾绯红，唇色如丹，冥冥青光下，那张欺霜赛雪的容颜显得惊心夺目，竞生出几分楚楚动人的蛊惑。
虞欢恍惚间，竞生出一种他已对她用情至深的错觉，深到甘愿为她背弃道途，罔顾神圣。
她喘不上气，整个人朦朦胧胧，如浸泡于温水之中，心跳如擂，震得耳膜发疼。
直到她忍不住挣扎起来，他才略略退开一线，眼底氤氲未散。她得以汲取一丝稀薄空气，胸腔的憋闷稍缓。可尚未完全平复，四唇还未分离片刻，便又紧紧相贴--他反客为主，从半倚着她的姿态，转为彻底将她困入怀中。他再度低头吻下，含住她微肿的唇瓣。
这一次的动作，不复最初的急切，化作细腻绵长的辗转，如一场无声的征伐，一寸寸巡弋她的疆域，丈量她的存在。又似一场孤注一掷的献祭，如飞蛾扑火，不问结局，只求此刻沉沦。更像一种不动声色的引诱，要将她即将勘破的情关重新搅乱，把她拉回人间，拉回这佛窟的阴影里，拉回他身边。
虞欢不得不承认一一
她被诱惑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禁忌，冰与火交织的碰撞，如此可耻，却又如此诚实。神魂在唇齿间战栗。
人说受到强烈刺激时会失忆，而她此刻，却仿佛受到另一种奇异的刺激一一头皮发麻，像是被亲得…长出了脑子。
有什么如潮水般自脑海深处浮沉而上，一浪叠一浪。那是曾被诡异歌声抹去的时光碎片：是他渡来生命本源时的淡然，挡下焚心酒时的坦然，送她涅槃棺时的赧然……
桩桩件件，清晰如昨。
一一浮现。
是了，他失忆后仍能记得她，并非偶然。
她是溯命之中的变数，是他无法看透的例外，他又怎会不将她写入记忆？无情，或许只是保护色，保护着那份不愿宣之于口的无私。失忆后，她曾怀疑他并非传闻中那般冷酷，却始终不敢确信。而今重拾记忆，所有的疑虑都消散得彻底。记忆中的他，也是从未对她说过重话、动过真怒，仍是那个她可以随意作弄的人，一如此刻。
她嘴唇麻痒，又微微泛疼，若是换作别人敢这样对她，早就被一鞭子抽晕过去了。
可他是谢无泪。
他从无半分害她之心。
那么此刻对她的亲吻，想必也是一种保护，另一种笨拙却真挚的“为她好”。她甚至开始猜想：他是不是怕她太过沉迷佛法，背离原本的道途，以至于道基受损，才不惜牺牲色相、大义献身，用这般激烈的方式"亲醒"她，让她知晓何为“色不是空”，从而不会误入歧途。
这般想着，虞欢心头竞涌上几分感动一一他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连对她这个盟友，都这般友爱。
尽心尽力，体贴至此。
可感动之余，又生出几分愧疚。
他这般掏心掏肺地"唤醒”她、拯救她，她却满脑子都是对他的不良想法，实在有违道义。
这同样也唤醒了她对他为数不多的道德感。总不能平白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