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掌柜可否为我等细细道来?”王照月执礼相询。
石掌柜整了整衣袖正色道:“三娘子、四娘子容禀,这位管三老爷持家极俭,其书肆掌柜伙计二十载未涨薪俸。面对归安县令派来勒索的泼皮,他素来分文不给,却是屡屡抗争得胜之人。”
“竟有此事?”王照锦眸光倏亮,急问道:“不知管三老爷使的是何等妙法?”
“这个……”石掌柜面露赧色,“石某也只是道听途说,其中关窍尚未参透。”
王照月与三姐姐交换眼色后,执手行礼道:“既如此,可否劳烦石掌柜明日引荐?我姊妹二人想登门求教这抗勒索的法子。”
“正当如此!”石掌柜抚掌应道,“石某也需讨教几招,方不负两位娘子托付书肆经营之重。”
“那便劳烦石掌柜以鄙号名义拟一份拜帖,备妥明日拜见之礼,明日我等便前往管三老爷书肆虚心求教。”王照月轻拢衣袖吩咐道。
“四娘子放心,石某即刻去办。”石掌柜躬身作揖,随即退下筹备明日拜会管三老爷诸般事宜。
“三姐姐,今日书肆剩余事务便托付与您了,妹妹需去给御史大人回信了。”
王照月朝王照锦福了福身,眼含歉意的浅笑里带着几分娇俏。
王照锦执账册轻敲了下妹妹的云鬓:“四妹妹惯会躲懒。”
她虽这般说着,却已抬手挥了挥绢帕,“且去罢。”
王照月转至隔壁雅室,将澄心堂纸在黄花梨案上徐徐铺开。
“孟公子台鉴:前承华翰致歉,照月已悉数收悉,公子诚意拳拳,令人动容。念及昔日蒙公子搭救之恩,两相抵过,前嫌尽释可也。然照月今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公子垂怜。”
王照月提笔思索一番,又重新下笔写道:“朱氏一族对照月虎视眈眈,此实为照月日夜悬心之患。可否恳请公子以御史之尊,对朱家稍加约束警诫?若得公子援手,令其不敢再行骚扰之举,照月感激不尽。”
王照月写完搁笔思索一番,又补上一句:“此事关乎照月身家安危,还望公子鼎力相助。若蒙应允,照月自当冰释前嫌,愿与公子重修旧好,再续友谊。”
“临楮神驰,不胜企盼之至。王照月谨启 时 己亥年仲夏 廿九”
王照月将回信交予秋桂封好,又嘱咐小厮务必亲手递到驿馆孟长洲手中。
待诸事安排妥当,她便倚在书肆雅室的雕花窗前,轻摇着湘妃竹扇暗自沉思。
初夏的杭州城已有了几分暑气,书肆院子里传来伙计晾晒书卷的沙沙声,混着蝉鸣涌进窗棂,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郁结。
三日前她与大表哥的争执犹在耳畔,“你且安心在闺中备嫁,万事自有我与三舅父为你遮风挡雨。”
她思及此事,心中便又升起一些烦闷。
她长叹一口气,思绪飘回那个春夜,朱家逼婚时,是大表哥主动求娶解了危机,免她坠入虎狼之穴。
只大表哥屡次反对她出门营商,二人为此争执不休。
她深知,终日困守后宅绝非自己所愿,眼下来看,她与大表哥之间终究是“性情不合”。
然“性情不合”这样的理由,她也实在难以向父亲、母亲启齿解除婚约之事。
毕竟大表哥于她有恩,可这份恩情如今却成了束缚两人的枷锁,令她既不忍斩断,又不敢直面。
且自两人发生争执后,大表哥便对她冷淡以待,这般处理争执的方式,也与她向往的爱侣相处之道,相去甚远。
她思索无果,便只能将纷乱的思绪暂且搁置。
她在心中暗下决心:若明日大表哥仍不来求和,她便主动寻他表明心迹——“这方寸之间的后宅,绝非困住她的牢笼”。
翌日,王照月与王照锦随石掌柜步入墨香巷时,恰见管三老爷指挥伙计们在他的“晋林斋”门前支起青竹凉棚,几名书肆伙计正忙着往棚架上悬挂驱虫的艾草。
管三老爷见众人到来,连忙招呼他们进书肆落座。
王照月双手呈上礼品,入座后拱手行礼道:“听闻管三老爷也曾遭归安知县差人强征勒索,照月想请教:当时您是如何应对的?”
管三老爷闻言起身至旁侧书架翻检片刻,取过一册书卷铺于案上,指着其中一页道:“诸位且看《杂律》卷二十六条——‘诸监临官强取所监临财物者,计赃准枉法论’!”
“单凭此条便可免于勒索么?”王照锦仰首问道。
“怎可能!那帮泼皮岂会轻易罢休。”管三老爷摇头说道。
“还请管三老爷不吝赐教应对之策。”王照月接过话头。
管三老爷捻须反问:“两位王娘子可知咱们书肆归何处管辖?”不待二人回答便自答道:“可是在杭州城呀!”
“我明白了,书肆当属杭州府衙管辖,归安县令何来‘异地执法’之权?不知照月理解可对?”王照月含笑问道。
“四娘子聪慧,正是此理。”管三老爷抚须而笑,“那归安县令常曲解朝廷律法,老朽为自保,只得熟读律例。待其再遣人来时,便当面指出其谬误之处。”
“照月曾见某‘小报’揭露归安县令勒索违法,莫非为管三老爷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