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望着满地残骸,心中骇然,只得匆匆返回赵府复命。
与此同时,混乱的赵府中,一个身影悄然消失在夜色深处。赵子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避开慌乱的下人,翻过府邸后院的矮墙,身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不过瞬间便不知所踪。
直到赵家众人将细软装车,准备出发时,赵子潇的生母才惊觉儿子不见了踪影。
“潇儿!我的潇儿呢!”周姨娘瞬间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哭喊起来,跌跌撞撞地便要往府里冲,“快去找!去找我的潇儿啊!他还小,他不能……”
“嚎什么丧!”
赵霁本就焦头烂额,周姨娘的哭嚎如同火上浇油,更让他心惊肉跳,深怕引来城中其他官吏或守军的注意,暴露了自己的逃亡计划,到时想走都走不成了。
此刻,任何阻碍他逃命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再无半分怜惜,厉声下令:“把这蠢妇绑了!嘴堵上!抬上车去!”
几个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不顾周姨娘的疯狂挣扎和呜咽,用布条勒住她的嘴,粗暴地将她塞进了拥挤的马车。
夜色如墨,笼罩着这座曾经歌舞升平的繁华都会。
赵府的几辆马车,满载着赵霁一家老小和惊恐不安的心腹仆从,没有灯笼,没有护卫,如同幽灵般仓皇地驶离知州府后门,碾过冰冷的石板路,向着未知的黑暗疾驰而去。
几乎就在赵家车辙消失在城外官道的同时,杭州廉访使赵约、制置使陈建,心急如焚地赶来知州府,想与赵霁商讨守城对策。
然而,知州府内一片死寂,唯有散落的公文和倾倒的桌椅无声诉说着主人的仓皇。
留守的老仆战战兢兢地回禀:“知州大人已携家眷走了……”
赵约与陈建相顾失色,一股绝望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赵霁!你这懦夫!”赵约悲愤地怒吼一声。
两人心知大势已去,却仍强撑着身为朝廷命官的尊严,决意返回各自的署衙,做最后的抵抗。
然而,他们的身影刚刚转入街口,便被潮水般涌入的乱军洪流瞬间吞没。
愤怒的刀枪撕碎了官袍,绝望的呼喊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
杭州城内,血火冲天,一片末日景象。
乱军围城四日前。
凛冽的朔风如刃,裹挟着细碎的雪沫,狠狠抽打在杭州城斑驳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腊月的寒气渗入骨髓,运河两岸的垂柳早已落尽繁华,枯黑的枝条上挂满冰凌,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就在这滴水成冰的清晨,王照月裹着一件厚重的银狐裘斗篷,帽檐上沾着尚未融化的寒霜,面色凝重地从知州府邸沉重的朱漆大门内走出。
她刚刚结束了一场徒劳的劝谏,知州府暖阁内炭火融融,姑父与大表哥父子二人的脸色却比窗外的冰棱还要冷硬。
方才在暖阁内,她已竭尽全力向二人陈情利害,剖析强敌压境、孤城难守的危局,力劝其早做疏散百姓、保存实力的打算。
然而,两人皆是面容沉郁,虽未厉声呵斥,却也固执己见,只道要奉旨守土,与城共存亡。二人言辞恳切,却也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执拗。
王照月深知事不可为,亦不愿多做无谓纠缠。
她只得深深一福,将满腹忧虑冻结在心底,转身踏入刺骨的寒风中。
回到王家大宅,那雕梁画栋的府邸也仿佛被寒意浸透。
她顾不上烘烤冻僵的手指,立即召集了三房叔伯兄弟及府中忠心耿耿的管事仆役。
她的声音在冰冷的花厅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杭州城破在即,姑父一家心意已决,我王家却不能坐以待毙,我已备妥三艘大船,愿携阖家并诸位信赖之人,即刻启程,顺运河避往江宁!半个时辰后,后院集结登车!只拣紧要细软,厚衣保暖为上!”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冻得通红的面庞,“愿随行者,王家必不负之!”
消息如朔风般迅速席卷府邸。
很快,那些与王家休戚与共的掌柜伙计们也闻讯赶来。
书肆的石掌柜,怀中紧抱一个油布包裹,内藏视若珍宝的几卷孤本,身后跟着两名年轻伙计,呵着白气,肩扛装满书籍、账册的木箱。
月锦阁的几位绣娘,背负沉重包袱,除御寒衣物外,尽是赖以谋生的针线、花绷和各色珍贵丝线。
酒楼的大师傅,身着臃肿棉袄,指挥徒弟们将几口沉重大铜锅与米面搬上板车,口中念叨“江宁地界也得有口热乎吃食”。
那几位颇负盛名的说书先生,揣着温热的惊堂木,一边跺脚驱寒一边汇入人群......
众人呼朋引伴,竟聚集了百余口人。
呼出的白气在凛冽空气中氤氲,凝结成一片愁云惨雾。
王家后院与侧巷很快被车马塞得水泄不通。
几辆厚实的青骡厢车已套好,车帘紧闭,专供老弱妇孺乘坐,车厢暗格塞着最紧要的金银细软与干粮药材。
其余身强力壮的男丁伙计,大多只能裹紧厚棉袄或皮裘,戴上护耳毡帽,预备徒步跋涉。
王照月与王照锦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