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骑马
山庄的夜晚并不黑暗,墨蓝色的夜空上繁星闪烁,如水月光射下蒙蒙然的光线,每隔十尺便有火把树桩,彻夜长明。草地上弥漫着被雪淋湿的潮湿泥土气,山庄地气虽暖,冰雪也才刚消融。守夜的士兵整齐划一巡逻,维系山庄的绝对秩序,为寂静的良夜保驾护航。谢探微难得有兴致,驰骋于白马之上银蹄溅雪,猎猎乘风,绕着整个广袤的草场驰骋一大圈,两袖灌风遨游天地之间。甜沁立在原地看着,寒影默然。
谢探微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有节制的潇洒,动作行云流水,“试试?”她觑了觑喷热气的马匹,摆手:“不了,马背太高,摔下来很痛。”“怕什么。“谢探微含笑乜她,星芒和月钩撩起丝缕波澜,温柔得像撒在水里,抱她的腰稳稳放在马背上,“抓好缰绳。”甜沁顿时感受到马匹这大活物的炙热温度,摇摇晃晃,左右不稳,抓缰绳的掌心出了汗水,险些从马背上摔落,连连低呼。“阿。”
她曾经骑过一次马,随余家上山拜佛被埋雪底那次。谢探微救了即将冻毙于风雪中的她,骑得风驰电掣,她浑浑噩噩坐若尸,根本没体味到骑马的感觉。谢探微的手搭在她发颤的小腿上,食指轻轻打着转,不加掩饰的孟浪,春水般的柔腻,拿捏着一丝丝危险的信号。
甜沁俨然紧张得更厉害,曾几何时在床帐中他也是这般抚摸她,循循善诱,深入浅出,将她拽入深渊。
“姐夫,我真的不行……”
他神色温温然,拿了她的手背吻吻,充满了润暖的潮湿之意,“别怕。”甜沁焉能不怕,神经绷紧到极处,不知因为他还是因为马。此时白马故意为难,摇晃着脑袋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四只蹄子不安乱动。甜沁控制不住缰绳,被马头牵引,几乎趴在了白马山脊形的背上,乞怜地望向谢探微,快要哭了:“姐夫,你放我下来。”她秀丽的长发因汗湿而贴在颈上,发髻略微松散,如沾了雨珠的荷叶,水汪汪的眼,平日的沉默和倔强烟消云散。
谢探微不自觉凝视了她几刻,眼底冰凉漆黑的雾气翻涌,畸形的暗流如欲淹没,凶意毕露,将她狠狠掐住,拆吞入腹。真是个尤物,专门取悦男人的尤物。
片刻,他唇角才挂回淡淡克制的笑,垂首若无其事抚着马匹,静水流深的安慰,“适应适应,它是整个山庄最温顺的马。”甜沁没被着急逼着正式骑马,先适应马背的感觉,小幅度在原地兜圈。谢探微若即若离,手臂始终虚虚拢着她的腰,不妨碍她的骑马,维持一个安全姿势。她若真吓昏了头,他能及时接住她。甜沁酸着鼻子,不知他为何这样,明明她跌马被踩踏的窘态更能满足他恶劣的戏谑之心。若真欲享受闺房之乐,他教聪慧柔弱的咸秋骑马更好,为何偏偏为难她。
谢探微此刻也在认真凝睇着她,数种不明情绪糅和的复杂目光,不是纯粹的冰冷,泛着怜悯,甚至坚固的堡垒外壳都卸下了,整个人像星月与风的涟漪一样柔软,将她裹挟住。
余甜沁他看了两世,总也看不够,越看越有滋味,越看越想把她占有。“咸秋身子常年病着却很喜欢骑马,央着让教。"他不自觉勾了勾唇,仿佛无关痛痒的笑话,“她说白马俊俏,骑来最飒爽。”甜沁想问没问“那你为什么不教姐姐骑马”,闷闷道:“姐夫也这样觉得?”“嗯,"谢探微尾音柔哑轻卷,欣赏着夜色星空马背上吹风骑马的她,“甜妹妹是姑娘家,骑浅色的马俏丽活泼。”
甜沁眼睛泛酸,钻进了小虫,夜风吹皱了心心湖,被莫名伤感的潮水淹没。很久很久的前世,她刚入府为妾无依无靠时,难说没对神仙玉人的姐夫滋生感情过,又刚刚怀上他的孩子,日夜宿在他怀里,把他当成毕生的温暖和依赖只可惜,后来这一切被无情敲碎。
“姐夫心里只有姐姐,对吗?”
她忽然问,灵魂出窍般失神,“前世,我和朝露掏空了家底攒的救命钱,被姐姐支使管家以假药骗光,姐夫却反罚我禁足,将朝露抛井,连咽气前的最后一面也不愿见我。”
长久以来,她第一次主动提前世。
“姐夫满心满眼都是姐姐,对我根本没情分,还毁了我的一生。”谢探微闻此沉默了片刻,并未给她迟来的道歉,留下的,尽是冰冷的感觉。“我心里没有任何人。”
只有两人在,他似乎也懒得瞒她,“我是她的丈夫,是你的姐夫,是百姓眼里的好人,各自扮演好角色,仅此而已。”“若说我心里有的,也仅仅是功名利禄和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俗得很。“假药那件事,我当时心里并无妹妹,为平息风波,最快的方式就是牺牲弱者一方你们,这是人之常情,不牵扯我对你有多不在乎、对你姐姐有多爱。”谢探微近乎坦诚地一字一句告知,没有难言之隐,没有偏爱与不偏爱,仅仅因为妻妾之事太麻烦,她和她婢女死是最快解决争端的方式而已,冷漠麻木灭绝人性。
这就是摘下伪装面具后最真实的他。
甜沁早看清他冰封雪埋的一颗心,此时还原事情真相而已,谈不上失望。“姐夫有姐夫的做人原则,我尊重,但我也说了今生绝不重蹈覆辙再给姐夫做妾,或以其他任何身份与姐夫牵扯不清。”“所以姐夫,你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