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正心事重重,马车忽然颠簸了下,帘外传来赵宁的道歉声。“甜小姐,这边路不平。”
甜沁未曾责怪,喉咙发紧,欲言又止,道:“…能借我点银两吗?”赵宁耳畔风声簌簌掠过,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什么?”甜沁连忙找补道:“闻见了樱桃煎的香味,肚子饿,想下车买些。”赵宁好久没回过神来,仗着一身剽悍武艺侍奉过多位主子,恶的善的什么脾气都见过,还从没见过主子向他借钱。
事实上,他的雇佣金很高,有钱请侍卫的皆人中显贵之家,主仆界限泾渭分明,主人莫说借钱,一整天都不会和下人说话。甜沁见赵宁久久缄默,她的举动有些惊世骇俗了。可没办法,掌心里攥出汗的金块太拮据,是她在外无法生存的窘迫。她声细如蚊:“可以吗。”
赵宁几不可察地蹙眉,眉心隆起川字型,“家主未曾吩咐。”他的话语像他的剑一样冷酷刻板。
甜沁哦了声,似早料到,嘎达嘎达的马蹄声突兀响着,半晌沉默如灰。她真傻,赵宁是谢探微的心腹,深受恩惠,全家性命捏在后者手里,焉敢背叛,凭谢探微的毒辣,玩弄赵家渣滓都不剩。要钱可以,得经过家主的准可。家主未点头,悬在头顶乌云始终笼罩,她四面被罩上了金丝网,吃山珍海味住豪庐画宅,却别想拥有一二两能自由支配的钱。
“别告诉我姐夫。”
她最后说了句。
赵宁未置可否。
至谢邸,甜沁忐忑不安,窥见谢探微正笑语温和与咸秋说着话,状若平常,赵宁应暂时没将借钱的事上禀。
“甜儿。“她方要沉默寡言溜过去,被谢探微高声叫住,魔鬼又似菩提,甜沁心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迟钝地回过头来。“姐夫还没给你红包。”
谢探微掏出一物递给她,沾染襟上沉水香的气息,器量宏阔,笑得潇洒漂冗o
甜沁摸着沉得几乎拿不住。
咸秋调侃道:“到底是夫君大方,给甜沁包那样大的,比谁给的都多。”谢探微亦调侃:“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甜沁飞快道了句谢姐夫,捧着红包回转自己的画园。睽别多日,陈嬷嬷、朝露、晚翠望穿秋水,和甜沁失魂落魄抱在一起。“小姐可回来了!奴婢们盼星星盼月亮!”她们不在的日子,甜沁如失去了左右手。
四人凑到一起,将家主给的红包打开,仍是锻成星星和月亮形的金块,和咸秋给的差不多,只不过咸秋是一枚枚给,谢探微是一把把给。“好多,好多金子……
晚翠映着金光,艳羡叹息。
陈嬷嬷一拍大腿:“快收起来!”
朝露迟疑道:“家主对您真好。”
陈嬷嬷找来甜沁的小匣,将谢家夫妻给的金子都填了进去,美滋滋叹道:“小姐现在也是个富婆了,一下子攒了这么多!”甜沁本该高兴的,可半点高兴不起来。这钱若咸秋或赵宁给的,她会当成金灿灿的希望。可这钱是谢探微给的,那真相只有一个-一钱我给你,大大方方的,你的一切心心思我都知道。送你筹码,这场游戏奉陪到底。
大抵,他又察觉她的心思了。
甜沁捻着金月亮,不确定这钱能不能为她所用,瞧着陈嬷嬷兴致勃勃积蓄进去,长叹了声,颇有种十面埋伏的无助之感。朝露最通晓甜沁心意,脸色亦有些难看。小姐根本不想在谢宅长久呆着,匣里偷偷攒的可怜钱是救命钱。
而今,家主的手竞伸到了她的小金库中,绝非好兆头。“小姐……
甜沁摆摆手,先莫自己吓自己,万一,万一他只是随姐姐在立春之日随意一赏,也不能把他想得太深城府了。
赵宁是和她一同踏入家门的,即便要告密也没足够时间。谢探微赏她红包的举动,发生在赵宁和他碰面之前。
她内心纠结着,再艰难也得咬牙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