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一块玉髓打造的半月形璧,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是她前些日在街上用偷攒的钱买的,和满室金珠、别出心裁的贺礼比不值一提。
“我们比不过旁人的。”
朝露道:“话虽如此,小姐的贺礼若被主母比下去,日后恐怕更艰难。”主君是她们在深宅的唯一靠山,主君宠谁,下面的仆人婆子便见风使舵讨好谁。
小姐虽不想斗,处于这水深火热中不得不斗。甜沁扶了扶额,广袖遮住了面容,未知她的神情。从千金堂回来她一直少言寡语,仿佛仅存的精气神被抽干了。
她们和咸秋告了假,先行回画园休息。甜沁偷瞥了立在人群中众星拱月的谢探微,险些被他的光芒灼伤眼睛,快步移开。回闺房身心俱乏,歇息了一下午。所幸画园清幽隐蔽,墨竹林遮天盖日,垂花门之外人声鼎沸,这里闻不见半点。
晚翠收拾着桌面凌乱的医书,嘟囔"小姐也不钻研医学了,前几日如痴如醉的"。甜沁睡得昏天黑地,沉睡中泪痕仍挂在颊。这一觉睡得个天荒地久,若非秋棠居的丫鬟紫菀过来叫,甜沁犹迷迷糊糊。紫菀道:“主母请小姐过去吃些,垫垫肚子。”已经亥时了,繁星满天,宾客散尽。
席面的膳大多漂亮不中吃,一般大宴过后,午夜家里人还要开小灶。甜沁惺忪揉眼:“我不饿。”
紫菀道:“您还是去吧,主母等着,主君也在,您顺便送贺礼。”甜沁方想起还有贺礼这回事,拿了妆台打包精致的半月玉璧。说是玉髓廉价,花了她足足二个月攒的碎银。那些银两是她无比艰难从生存缝隙中抠出来的,每一文都弥足珍贵。
本来用于求生逃亡的钱,被迫给施暴者买了礼物,半月玉璧背面还刻有他的名字。
迷蒙的星光无精打采地闪倏,满地竹叶在夜风中滚动。一轮斜月相照,亮如积水空明,夜色凄孤零萧瑟,几只晚归燕子盘旋在湖面。宅邸内部处处残留着白日的喜庆余烬,每隔几尺便有仆人在洒扫。甜沁至四水归堂,那是一座四面通透毗邻湖水的楼榭,檐角翻飞,挂着清脆的风铃,阵阵弄响。
五台山的比丘师父正在,特意为谢探微的生辰祈福。谢探微与咸秋双手合十,虔诚俛首,静聆心经。事毕,送别了比丘师父,咸秋混杂着怀念:“我家素有礼佛习惯,却甚惭愧,连五台山在哪都不知,据说五台山的平安符很灵验。”谢探微手握一串比丘开过光的伽楠佛珠,温声道:“夫人有心了,专程请大师为我纳福。若想求平安符,我改日陪夫人前往。”“真的吗?”
咸秋眼睛一亮,依恋在他肩头,“夫君对我真好。”谢探微明净而笑。
咸秋踮起脚尖,缓缓靠近他如诗如画的眉眼,索求一个吻。曾几何时在温泉山庄,她就渴求这个吻,却一直没得到。她如此用心筹备了生辰宴,满心满眼都是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也该奖励她了。何氏劝她买妾生子,她一直抵触着。哪个女人能把夫婿往外推,她不仅仅要坐稳谢氏宗妇的位置,更想与他谈爱。
谢探微被夜风染得鬓发飘飘,比平日添了数缕朦胧。终于,他没再拒绝她,捧着她满是渴望的脸,在额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干净利落。咸秋颤了颤,感动得如欲落泪,久久没回过神。他们密向对方耳畔,一对璧人。
甜沁观至此,又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半月玉璧,忽然觉得很可笑,凉风几乎钻进骨头缝里,世上至难堪莫过于此了,想跳进深不见底的漆湖。她转身要走,欲把半月玉璧抛进湖里。
才走两步,情蛊猛然透来一阵电流,轻得像提醒,使她不得停住了脚步。“甜儿,在那里偷偷摸摸做什么。”
谢探微似早察觉她,语气听不出情绪,“过来,给你留了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