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三尺
尽管甜沁竭力推谢探微走,谢探微并没有走,根本没瞥远处的咸秋半眼,全心全意倾注在甜沁一人身上。
他旋了下轮椅的角度,使阳光刚好以倾斜角度不晒不暖撒向她。呵护的姿态温柔熟习,他作为从未伺候过人的人,乍然伺候起人来却很自然。把她困在汹涌孤立小岛上的他,既是看守者又是看护者。甜沁的脚踝并非严重到走不了路,为躲谢探微才寻的借口。他如此夸张呵护,使她生出了诡异的扭曲感,宛若真变成了插在主君主母之间恃宠生娇的妾。甜沁吸了口花粉忍不住打喷嚏,骨头缝里都洋溢着阳光。双脚只套了袜没穿鞋,她整个人呈保守姿态蜷缩在轮椅上,像只猫懒懒晒着阳光,眼缝儿倦然将眯未眯。
谢探微寂寂然凝注着她的睡颜,近乎虔诚的专注,每寸都契合心心意。手指欲触她打盹的娇颜,最终还是没有,似不忍打动夏日和煦的节奏。甜沁脸色仍纸白,唇色淡得欲无。
多亏了蝴蝶与花田的香气,她安稳宁静受到了难得的治愈。谢探微握着她的几茎秀发,手心冰凉的温度顺着发丝渗入,睡着的她禁不住寒噤。她不悦惺忪着眼睛,要从舒适惬意的夏日花田中苏醒过来。1谢探微怕她苏醒,不自禁松开手,那茎发丝顿时滑下去隐匿于发瀑中。少了这点不适感,甜沁又掩唇打个哈欠,继续沉浸在打盹的金灿阳光里。他将她这副可爱模样尽收眼底,没来由地笑,翻涌着漆黑又隐晦的目光,不同于往日的命令训教,而是深深复杂忌讳的情感。控制欲得到满足了吗?猎物被驯服了吗?不是,她不是猎物。那是一种凌驾于这些低级原始本能上的陌生感情,雾气般缥缈,他自己都不敢深究。心头流出的汩汩泉水,温热了他整颗心,使他想把她藏起来。至少此刻,他沦陷了。
又过两三日,甜沁的脚踝痊愈,淤青完全融入了肤色中,看不出痕迹了。谢探微使她跑,跳,她一味照做,皆完成得不错。他揉揉她蓬松的后脑给予褒奖,“明日游历山上的迦叶寺,你一道去。既说一道去,说明旅途本属于他和咸秋。
前几日因为脚伤她暂时躲懒,一痊愈,他便迫不及待捆她形影不离。甜沁刻意疏远,“不,我的腿还爬不了山,你和姐姐单独去…”“浊浪滚滚能拍到碣石上,高处清凉消暑,一家人要一起用素斋。”他察觉她的疏远,绑死了一家人的名分,“爬不了山,下人用篮轿抬着你。”
就像他用轮椅推着她一样。
囗吻毋庸置疑。
甜沁泄气,病了一场与他摩擦如故。
“嗯。"她比蚊子哼还细。
谢探微见她不情不愿,冷不丁掐住她脖颈,重重吻过去,膝盖钉在她两膝之间的空隙,无情封住了她所有呼吸。
甜沁惊慌失措,尖叫堵在喉咙里,抵御的动作因匮乏空气而绵软无力。她瞳孔涣散拼命求救,渴求空气,四肢乱舞,试图从死亡的漩涡中挣扎出来。
离窒息仅剩最后一刻时,他才松开她,拍拍她红肿沾满水意的唇,柔声教训:
“记住了,下次不许躲我。”
甜沁死死记住了魔鬼的教训。
谢探微又给她灌了药,又腥又苦,其难喝程度足以杀死人,却杀不死情蛊,反而情蛊极好的养料。
因为药物滋养,情蛊活性空前加强。
在游览迦叶寺途中,她最多与他保持三尺的距离。三尺,是他给她圈定的范围,离开他三尺她就会疼痛欲死。三尺之内,是庇护和安稳的温床;三尺之外,是情蛊作祟死去活来的深渊。这也是一个极其暖然的距离。
三尺,堪堪牵手,她能清晰嗅见缭绕在他身子的沉水香,亦步亦趋地追随,笼盖在他随日色而深浅不一的影子里,与他并肩,乃至于衣衫挨蹭埋在他赞怀中,听见他匀净的心跳。
这意味着她得时刻寸步不离黏着他,甚至有咸秋在场的情况下,她都得与他保持牵手的姿态,看起来了像极了小妾嚣张的挑衅。他们体内那对深深相爱的雌雄情蛊,最多容忍隔着三尺彼此相望。情蛊发作时,她疼,他也跟着一起疼。
控制狂。
甜沁暗暗腹诽。
不是普通的控制狂,而是高智的控制狂。
不是阴湿自卑的求爱者,而是高调坦荡的操盘者。普通的控制狂用绳子和锁链控制人,会暴跳如雷,会外强中干,会有弱点,会具备人的七情六欲……而他只有平静的情绪,在她歇斯底里崩溃时,平静地催动情蛊,让她疼得蜷缩起来,然后轻柔托起她在耳畔平静地问"现在想通了吗?”
她不平静,自然有情蛊让她平静。
他变脸奇快,鞭子和糖果如雨点噼里啪啦落下,前一刻温情脉脉,后一刻就勒紧绳子,快得令人猝不及防,衣冠楚楚的圣人姐夫,泯灭良知的魔鬼暴君。他善于钻营,利用已有的学识,将一群毒虫聚集起来,使毒素不再单单破坏人的身体,提炼为更为恶劣的情蛊,侵蚀人的神智。善于把控各类药毒精准到巅毫的剂量,恰好能疼得她卑躬屈膝却又不留痕迹。
通过心头血将控制权牢牢攥在手,利用情蛊窥探她的心,甚至于监视她夜里迷迷糊糊的呓语。
他的聪明通通用来做了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