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二十八章
苏玉山把自行车停在红星盐场的土坡下,车把上挂着的两个军用水壶晃了晃,壶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凹陷处往下滴,在黄土坡上砸出两个小小的湿痕。壶里装的凉白开是早上从盐场宿舍烧的,还带着点余温。王砚礼跟在他身后,脚上的胶鞋沾了一路的盐粒,白花花的,像是在鞋面上撒了层霜,走起来“咯吱响,每一步都带着盐场独有的粗糙质感。
盐场的风比别处烈上几分,裹着海水的咸腥味往人脸上扑,吹得王砚礼额前的头发乱飞,遮住了他眼底的迷茫。他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远处的盐滩上,一片白茫茫的盐粒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发花,连远处盐工的身影都成了模糊的小黑点。
“这是红星盐场,你出差的地方。"苏玉山拧开水壶盖,递给他,“你这几天应该也见过,听过了。”
王砚礼接过水壶,指尖碰到冰凉的壶身,他仰头喝了口,凉白开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嘴里的干渴。喉结动了动,他看向苏玉山,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有些散:………没印象。”
他又往盐滩深处望了望,几个穿粗布褂子的盐工正弯腰扒盐,木耙子在盐粒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整齐的痕迹,盐粒被扒开时,还会扬起细小的白尘。“他们弯腰在干嘛?”
“扒盐。“苏玉山望着那些盐工,像是看到了当年的他们,“每年这时候,潮水退了,就得赶紧把盐扒出来堆成垛,不然下一场潮来,就全冲没了。你在桐城的一号盐场的时候最能干,一把木耙子舞得飞快,一天能扒两亩地,盐场的场长说,你要是去当运动员,准能拿冠军。”
王砚礼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很快放平。他跟着苏玉山往盐滩中间的防潮坝走,坝是用碎石和夯土垒的,上面长着几丛耐盐碱的碱蓬草,红扑扑的。
走到坝中段,苏玉山停下脚步,指着坝壁上一道浅浅的裂缝,裂缝不宽,却能看到里面填充的新土,和周围的旧碎石形成了明显的对比。“这裂缝是你来红星盐场之后修补的,当时你说这坝要是漏了,整个盐滩都得淹,硬是带着几个人忙了三天,把裂缝填得严严实实,现在看着还很结实。”他的声音顿了顿,语气沉了些,“也是在这儿,你出的事。”王砚礼的目光落在裂缝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坝壁上粗糙的碎石,风里带着海水的咸腥味,钻进鼻子里,他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后面涨了大潮?“对。”苏玉山的声音沉得像盐滩下的湿泥,他平静地叙述着那天的一切,这些细节,是他前几天找红星盐场的老盐工、还有当时和王砚礼一起巡坝的人,细细问了一遍才拼凑起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当时的紧张。“那天下午天阴得厉害,乌云压得特别低,像是要塌下来似的,连风都带着股子闷劲儿。你当时正在宿舍整理盐田的数据,突然说不对劲,抓起外套就往盐滩跑,还喊着让盐工们赶紧去巡坝。”
“刚走到这儿,就听见′轰隆′’一声,潮水像疯了似的从裂缝里涌进来,白花花的浪头有一人多高。”
他指着坝下的盐滩:“当时盐场的小李正在下面收盐袋,浪头一来,他整个人都被卷得打了个转。你想都没想,脱了胶鞋就往水里跳,你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往坝上推。坝上的人在上面拉,你在下面顶,好不容易把小李救上…苏玉山的喉结动了动,继续说:“你胸口的用塑料纸密封的画掉了出来,那是苏月月给你画的,你很珍惜,你追着去拿那副画……后面,被一个回头潮卷走了。”
王砚礼的脸色白了些,他扶着坝壁,指尖用力,指节泛得发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约露了出来,“我……被卷走了?“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却没有任何记忆的碎片涌出来。
“嗯。”苏玉山看着他苍白的脸,没再多说当时众人的慌乱,只是问,“还是没太大印象?”
王砚礼点了点头,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从混乱的心跳里捕捉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可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胸口的闷意越来越重。“刘军医说,我脑子里的淤血位置特殊,不建议做手术,怕有风险,让我慢慢等记忆恢复。”他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我这几天也试着想,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刘军医说的是保守疗法,不是最优选择。”苏玉山的语气很笃定,他看着王砚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我告诉你,有记忆的你,绝对不会做现在的选择,你不是会甘心等着的人,更不会因为失忆,就把该承担的、该记住的都挑在脑后。”
王砚礼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他不是没想过,就算真的想起了和苏月月之间的记忆,李娟的事情他也不能不管。李娟一家救了他,这几天李娟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要是想起了过去就转身离开,那也太不是人了。可苏月月看他的眼神,王母哭红的眼睛,又让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你听过′情景记忆恢复'法吗?”
苏玉山也蹲下来,他抬手慢悠悠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核心逻辑就是让失忆者回到曾经高度相似的环境、场景,或者在相同的时间点,重新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