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实在不懂方娘子是何意,想要细细的问了,又恐方娘子嫌她驽钝。
方娘子见她欲言又止,皱眉道:“你我祖孙还有何顾忌,你要有不懂之处只管问询,我岂有不为你开解的?”
孟津羞愧低头认错:“是孙儿将这面皮看得太重,祖母恕罪。”
“唉,你呀,还是太年轻才这般顾着脸皮,在我面前你都不敢直言,到了外人面前又何如?”方娘子谆谆教诲更叫孟津羞愧。
孟津道:“我想问祖母看了这食谱为何冷笑,更想问祖母这食谱可有不妥之处?”
方娘子便将记录下的菜单子摊开来,指着最上边的道:“这是米生财的菜单,做的是阿胶红枣粥、燕窝炖鸽蛋,中规中矩,选材虽贵重,但也不算特别的难得,寻常官宦富贵之家都能用上。”
“那许师傅的又何如?”孟津指着下一排道。
方娘子瞧了一眼,回道:“百合炖雪蛤、海参炖瘦肉、鲍鱼滑鸡,做大席上桌还行,家常吃了这个就显得有些豪奢了。”
孟津也不是蠢人,懂了方娘子这话的意思,不是府里供给不起这些好东西,而是陈姨娘的身份够不上,虽是主子但到底只是个姨娘,姨娘吃这些担不起这个福气。
孟津想通了这一点,再瞧这份食谱,就瞧出问题了,对方娘子道:“祖母这般点拨,孙儿就品出些味儿了,这李师傅的问题跟许师傅一样,刘师傅这个我瞧着倒是好,以药方入食难度高,自是对自己的手艺自信才敢这般做。”
方娘子听了这话,满意的点点头:“倒也不算蠢钝。”
孟津道:“你老都这般点拨了,孙儿再听不出来,也别争这厨房管事了。”
“那你再说说这个,你觉得如何?”方娘子指着第四排的字,询问孟津的看法。
这一排前边写了个“张”字,孟津就明了这是四灶台的主灶张秀芳报上的菜单。
“黄芪通草鲫鱼汤、人参鸡丝粥、小米芝麻糊,都是些寻常之物,用料不贵不奢,好似过于家常了些。”孟津说出自己的看法。
方娘子又问:“那你觉得跟其他几人的比起来,谁更适合陈姨娘?”
孟津勾唇一笑,指着第四排道:“自然是这个,一位姨娘家常吃还是这个好,既能补身子又不会僭越。只有一点,孙儿还望祖母解惑。”
“说便是。”方娘子道。
孟津就道:“这菜是祖母为张娘子选的,还是她自己选的。”
方娘子不回反问:“我的选的如何,她选的又如何?”
“你选的,便是祖母对人心对规矩的掌握,她选的,便能瞧出她不像表面这样老实驽钝,不仅是个内秀的,还擅把握人心,这样的人可以说上一句心机深沉了。”孟津说着就升起几分警惕之心,怕张秀芳是个内里奸的,不好掌控。
方娘子却笑道:“就要这样老实又心里明白的才好掌控,蠢钝之人最喜自作聪明,聪明人又自矜自傲,她这般的人最好,聪明知分寸,明得失,又有敬畏之心,这就是主子们喜欢的奴才。”
“孙儿受教了。”孟津起身行礼。
方娘子满意的点点头,对孟津道:“你还年轻,这些驭人之道你要用心去琢磨,不仅是驭下也是揣上,你按照这想法去揣测主子的心思,但你不要露出来,你要慢慢的引导主子说出来,我们做奴才的不能比主子聪明,但也不能太蠢钝,要让主子觉得我们见识浅显却又一点就通。”
孟津再次行礼,将这金玉良言记在了心里。
方娘子见她是真记下了,心中越发的高兴了,她有两个儿子,七个孙子孙女,她却从这七个孙儿中选中孟津这个不居长不居幼的,就是因着孟津一点就透,手上的厨艺功夫也学得到位。
方娘子想着自己奋斗一生,想尽办法留在大户人家做下人,做主子的心腹,就是舍不得豪绅官宦人家的富贵,借此庇护家小谋取钱财。
原先她也只是普通的厨娘之女,却想办法入了主家小姐的眼,跟着主家小姐出家,陪她享富贵度苦楚,这才谋下一份家业,她现如今想要做的就是让孟津替她保住这一生的心血。
祖孙二人说了一歇话,月上中天,时间已不晚了,便各自歇下。
因着后日就是考校比赛之日,厨房里的几个大厨都开始动作起来,米生财早早的就用黄酒将阿胶泡上激发阿胶的药力,许大成也悄摸摸的捣鼓着,刘寻、李大花也在忙碌着,唯有张秀芳不疾不徐,她先是嘱咐桂瑛、翠儿先将今日的早食做出来。
桂瑛做主子们的吃食,翠儿做管事与下人的吃食,柳叶盯着小炉灶搅动着砂锅里的粥食。
张秀芳自己去拿了些红糖与鸡蛋,炖了一碗红糖醪糟炖蛋备着,等柳叶熬好了粥水,张秀芳就舀出一碗小米粥,弄上清爽的小菜与那炖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