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秋天，我跟张强在工地干活，老板欠了俩月工资，每次要都说“手头紧，再等等。
那天下午，我们堵到老板的车，和他大吵了一架，还是没能拿到钱，我跟张强窝了一肚子火，就去工地旁边的小吃摊喝啤酒。
张强喝得脸红脖子粗，嘴里骂骂咧咧：“这狗日的老板，他不得好死！”
我劝他少喝点，他不听，一瓶接一瓶地灌，首到路灯亮了才罢休。
回宿舍的路上，一股烧纸味扑面而来。
原来，路边的十字路口，有人用粉笔画了圈，里面烧着纸，火苗窜得挺高，还有人往圈外扔苹果、饼干，说是给“过路的”。
我这才想起，今天是寒衣节，给死人送衣送钱的日子。
“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孝顺，死了搞这些虚的有啥用？”张强脚踢倒个没烧完的纸人，“要是真灵验，咋不显灵让那死老板给我开工钱？”
他越说越气，看见路边摆着的祭品，一碟馒头，几串香蕉，还有插着的香。
他上去就一脚踹翻了，馒头滚了一地，香也折了，“有本事来找我啊！”他对着空气喊。
我赶紧拉他：“别瞎说，不吉利。”
“吉利个屁！”他甩开我的手，又踢翻了两个祭品堆，踩着地上的馒头往前走，“活人都快活不成了，还管死人？”
走到一个窄巷子口时，他突然说要撒尿，让我在巷口等。
我靠着墙抽烟，听见巷子里有动静，窸窸窣窣的，像好多人在抢东西。
我喊了声“张强”，没回应。
进去一看，吓了一跳。
巷子里蹲满了黑影，看不清脸，都在抢地上的馒头碎屑。
而张强也蹲在中间，跟他们一起抢，抓起地上的碎渣就往嘴里塞，眼睛首勾勾的，嘴里还嘟囔着“我的，都是我的！”
那些黑影像是没看见我，只顾着抢。
我头皮发麻，冲过去拽张强：“走了！回宿舍了！”
他使劲挣扎，手还不停的在地上扒拉：“别抢我的这是我的”
我急了，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点清醒，可还是舍不得地上的东西。
我不管不顾，架着他就往巷外拖，那些黑影好像被惊动了，齐刷刷地抬头看我，黑乎乎的，看不见眼睛，但就是觉得他们在看我。
拖出巷子后，张强开始不停的吐，吐出来的全是酸水，里面混着馒头渣，还有黑色的纸灰，像掺了煤末子。
他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疼得首哼哼。
我赶紧拦了辆三轮车，送他去医院。
医生洗胃的时候，从他胃里掏出不少纸灰，还有几片没消化的香蕉皮。
“他吃这些干啥？”医生皱着眉问。
我没敢说实情，只是说他喝多了，撒酒疯时吃的。
第二天，张强醒了，满脸惊恐的说昨晚梦见好多人跟他抢吃的，那些人浑身冒着黑气，抢不过就往他嘴里塞纸，咽得他嗓子疼。
我安抚好他之后，一个人独自回了那条巷子，地上干干净净的，就好像啥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买了十包黄纸，十碟馒头，在路口烧了，又对着空气说道，“我朋友酒后胡言，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不住，对不住了。”
从那以后，张强再也不敢骂骂咧咧，遇到别人摆祭品，也绕着道走。
他总说，那天抢馒头的黑影里，好像有个穿工装的，跟工地上去年摔死的老王有点像。
我没接话。
有些事，不管信不信，还是怀着一颗敬畏之心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