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柚院子里那些鬼魂虽已忘却生前记忆,但字迹仍依稀可辨身份。
江若云命人将这些抄录着孩童课业的稿纸张贴在县衙门口的布告栏上,让那些曾失去孩子的家庭自行前来辨认。
能在平县这般贫瘠之地供养出一个读书人,必定是倾尽了全家之力,做爹娘的又怎能认不出自己孩子的笔迹?
当场便有人抱着那熟悉的字迹失声痛哭。
只是,这字迹分明是成年人的笔力,为何写的却是孩童的启蒙内容?
还有,公主殿下又是从何处得来这些字迹的?
种种疑惑压在人们心头,若非知道绝无可能,他们几乎要生出些不好的揣测。
柚柚站在不远处,看着人群涌动。
这时,她看见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蹒跚地走到布告栏前。
两位老人衣衫褴缕,脚上的布鞋早已磨破,露出满是泥垢的脚跟。老翁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已经揉得发皱的纸,老妪则眯着昏花的老眼,凑在布告栏前,用颤斗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比对着上面的字迹。
他们的背佝偻得厉害,每移动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林景澄巡视至此,见状心生恻隐,上前温声询问:“老人家,你们也是在找孩子吗?”
那老翁闻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他张了张嘴,还未出声,旁边的老妪便已带着哭腔哽咽道:“大人我们找我们的儿子找了十几年了”
老翁颤巍巍地将手中那张边缘破损的纸张展开,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官府告示,字迹虽模糊,但仍能辨认。
他老泪纵横:“大人,我儿名为赵文启,是,是平县十年前因贪墨被罢黜流放的前任县令”
“求您看看,这字迹,是不是他的?”
他的眼中既是期盼,又是绝望。
就算是,又如何呢不也是人死如灯灭?但他们寻觅这么多年,也只想要知道儿子真正的下落。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前任县令赵文启?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的爹娘,竟然还在世,还在查找他?
周围百姓闻言,顿时议论纷纷。
“赵县令是个好人当初也不知道是为何犯下了这等过错,但,不是说他被贬到了邻县去了吗?”
“是啊是啊,怎幺爹娘会说音频全无?”
“当年那案子就判得糊里糊涂难不成真有冤情?”
“唉,好人没好报啊”
林景澄低头看了一眼,字迹一致。
他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立刻温言安抚两位老人,将他们小心地引往县衙内院。
内院中,柚柚正和江若云在一起。而那只一直默默跟在柚柚身边,因为对县衙环境感到格外眼熟而有些躁动不安的厉鬼,原本只是茫然地环顾四周。
但当那对老夫妻被林景澄搀扶着,颤巍巍地迈过门坎走进来时,厉鬼空洞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
它死死地盯着那位老妪布满皱纹的脸,又转向老翁佝偻的背影,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它心中巨震。
它不记得他们是谁,可那两张苍老的面容,却带着痛苦和酸楚,如同潮水般冲刷着它早已冰冷的魂体。
它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伸出半透明的手,似乎想去触摸老妪花白的头发,想去扶住老翁颤斗的骼膊,可它的手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老夫妻似有所觉,抬头看了眼四周,却一无所获。
老妪喃喃道:“或许我真是疯了,太想念启儿了”
厉鬼周身的怨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却又在触及到那两位老人时,强行压抑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伤与茫然。
血泪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流下,滴落在地面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看见他们,他心里竟然会这么难受。
穷奇的眼睛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
就迅速明了。
“他们是一家人。”
老夫妻俩互相搀扶着,把之前发生的事,都告知了坐在高堂上的女人。
江若云很快就否认了当时的圣旨:“父皇绝不会下这样的旨意。即便赵县令当真犯案,按律也当押解回京,怎会草草流放邻县便不了了之?更不可能十馀年音频全无!”
竟有人假传圣旨!
而在这平县,能做到这一切的,且从中获利的
也只有柳家。
借此除去了心腹大患,后来又将其制成了厉鬼。
用他来伤害他曾经保护的百姓们。
简直是诛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