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还未亮透,林晚昭便已起身。她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两位嬷嬷耳提面命的规矩和顾昭之那句“少说话,多观察”的告诫。小桃和夏荷比她更紧张,手脚麻利地帮她换上早已备好的一套半新不旧、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色细布裙褂——这是嬷嬷们特意吩咐的,既不能太破旧失了体面,也不能太扎眼惹人注目。
“小林姐,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小桃一边帮她系好最后一根衣带,一边眼圈微红地叮嘱,“宫里不比别处,万事忍一忍,做好了咱们就回来。”
夏荷则将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布包塞进她怀里,低声道:“这是昨儿偷偷准备的几块咱们自个儿做的点心,还有一壶凉茶。宫里规矩大,万一忙起来错过饭点,好歹垫垫肚子,别饿着。”
林晚昭心里暖融融的,又酸酸的,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庄子上的事就辛苦你们和赵叔多看顾了。”
收拾停当,侯府侧门处,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已等候多时。驾车的是墨砚手下一位沉默寡言的亲随。林晚昭深吸一口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晨雾中略显模糊的侯府轮廓,以及眼巴巴望着她的小桃夏荷,毅然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嘚嘚而行,穿过渐渐苏醒的京城街道,驶向那巍峨耸立、象征着无上权力与森严秩序的皇城。越靠近宫墙,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街道越发安静整洁,巡逻的侍卫也明显增多,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车辆行人。
抵达宫门外指定的角门,已有两名面白无须、穿着藏青色太监服色的小太监等在那里,面无表情地验看了林晚昭带来的文书和身份牌符(侯府早已备好),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尖着嗓子道:“跟紧了,莫要东张西望,莫要随意开口,冲撞了贵人,咱家可救不了你。”
林晚昭赶紧低头应了声“是”,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跟在小太监身后,迈入了那扇沉重的、仿佛能隔绝外界一切声响的朱红宫门。
一入宫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面市井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压抑的寂静,只有偶尔远处传来的整齐脚步声或是极轻微的环佩叮当声,提醒着这里并非空城。高耸的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脚下的青石板路平整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四周殿宇巍峨,飞檐斗拱,琉璃瓦在晨曦中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
林晚昭谨记嬷嬷的教导,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只落在前方太监的脚后跟上,不敢有丝毫偏移。但即便如此,眼角余光所及的景象,已足够让她内心震撼不已。这就是皇宫!这就是天下最尊贵也最危险的地方!每一寸土地仿佛都浸染着无形的规矩和压力,让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穿过数道宫门和漫长的甬道,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复杂的气味——那是各种食材、香料、烟火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却又异常安静的特殊味道。
领路的小太监在一处巨大的、门口有侍卫值守的院落前停下,对里面一位穿着深蓝色太监服、看似管事模样的人低声禀报了几句。那管事太监抬眼皮扫了林晚昭一眼,眼神淡漠,如同打量一件物品,随后挥了挥手。
小太监退下,那蓝衣管事太监才对着林晚昭,用不高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道:“咱家姓钱,暂掌尚膳监西北灶房事宜。奉永宁公主殿下口谕,着你过来帮衬几日。既入了宫,便要守宫里的规矩。你的差事地界就在这西北灶房之内,非召不得踏出半步,更不得在内廷随意行走。一切听候灶头太监安排,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可听明白了?”
“民女明白,谢钱公公提点。”林晚昭赶紧躬身应道,姿态放得极低。
钱公公似乎对她的恭顺态度还算满意,嗯了一声,对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小太监道:“小栗子,带她去见刘灶头。就说公主殿下要的人到了,让他看着安排些活计。”
名叫小栗子的小太监应了声,对着林晚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
林晚昭这才敢稍稍抬眼打量这所谓的“西北灶房”。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分工明确的食品加工厂!院落极其宽敞,怕是比整个晚照庄的晒谷场还大。里面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数十口大小不一、功能各异的灶台,有的灶上坐着巨大的蒸笼,白汽腾腾;有的灶上架着硕大的铁锅,厨师正奋力翻炒;还有的灶眼封着,似乎在慢火煨着什么汤羹。
数以百计的人在其中忙碌,却异常有序,几乎听不到喧哗声。切菜的、揉面的、宰杀清洗的、烧火的、传菜的……各司其职,动作麻利而沉默,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上的零件。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浓郁的香气——高汤的醇厚、油炸食物的焦香、蒸点的清甜、以及各种珍贵香料的味道,复杂得让人头晕目眩。
这里的食材更是让林晚昭看直了眼!一筐筐水灵得仿佛刚从地里摘下的各色时蔬(许多甚至是反季节的)、一盆盆活蹦乱跳的珍稀河海鲜、悬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