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之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林晚昭因为连日来小试身手而积累起的些许轻松和得意。
洛河镇?致仕京官?点名要尝她的手艺?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简直就是“鸿门宴”的代名词!
林晚昭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宴席上,那些须发皆白、眼神精明、口味刁钻的老爷们,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用最挑剔的目光审视着她呈上的每一道菜,然后引经据典、拐弯抹角地指出无数个“不足之处”的场景。
她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角,嘴唇有些发干:“侯爷……民女……民女怕是才疏学浅,难以担当如此重任……万一……万一失了水准,岂不是丢了侯爷的脸面?”
她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在侯府厨房,在自家庄子,甚至在宫里,她都有几分底气,因为那或多或少算是她的“主场”。可面对一群意图不明、可能存心找茬的老官僚,她心里实在没底。厨艺再好,也架不住别人存心挑刺啊!
顾昭之抬眸,深邃的目光在她写满紧张和惶恐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他并未出言安慰,反而语气更淡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嘲讽:“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在宫里对着太妃和公主,在庄子上对着篝火群魔乱舞的胆子呢?”
又来了!侯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晚昭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颊涨得通红,心里那点害怕反而被这句嘲讽冲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服气:“那……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顾昭之身体微微后靠,指尖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不过是换了一批更老的食客,舌头或许更刁,心思或许更多罢了。你的手艺若真如你自己吹嘘的那般好,又何必惧他?”
他顿了顿,看着她又渐渐瞪圆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更何况,本钦差的脸面,还不至于需要靠一个厨娘的手艺来撑。你只需记住,你是本钦差带来的人,他们挑剔你,便是在挑剔本钦差的眼光。放手去做便是,天塌下来,自有本钦差顶着。”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他信任她的手艺,并且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这番话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林晚昭心中大半的惶恐。是啊,她怕什么?她有真本事,背后还有侯爷这座大靠山!那些老家伙再刁钻,还能比侯爷更难伺候?侯爷这张天下第一刁的嘴她都能搞定(自认为),还怕他们?
这么一想,斗志又重新燃烧起来!她林晚昭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一顿饭吓倒?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明亮:“侯爷放心!民女明白了!定当竭尽全力,绝不会让那些老……老大人小瞧了去!定要让他们知道,钦差大人的厨娘,不是白叫的!”
看着她瞬间从蔫头耷脑的小鹌鹑变回斗志昂扬的小公鸡,顾昭之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挥挥手:“有这志气便好。下去好好想想明日宴席的菜式吧。洛河镇毗邻洛水,水产应是特色。”
“是!民女告退!”林晚昭福了一礼,脚步沉稳地退出了书房。一出门,立刻小跑着冲回自己房间,拿出小本本和炭笔,开始疯狂构思明日宴席的菜单。
水产?必须的!要做得精致又出彩!
还得有本地特色,但又不能太俗套……
要兼顾老人们的口味,可能偏好软烂、清淡养生,但也不能失了风味……
她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涂涂改改,直到深夜,脑子里塞满了各种食材和烹饪手法,才勉强有了几个初步的思路,怀着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车队再次早早启程。按照计划,午后便能抵达洛河镇。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行至半途,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乌云翻滚,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将官道浇得一片泥泞。
雨势极大,视线受阻,道路变得湿滑难行。车队的速度不得不一降再降。尽管墨砚指挥着护卫们尽量护住车辆和物资,但恶劣的天气还是大大拖延了行程。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计算路程,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天黑前赶到洛河镇了,甚至连下一个计划中的驿站也错过了。
“爷,雨势太大,前方道路泥泞,夜间行车恐有危险。卑职观察到右前方山林似有灯火,像是个小村落,是否前往借宿一夜?”墨砚披着湿淋淋的蓑衣,策马来到顾昭之的马车旁请示——因为下雨,顾昭之早已回到了车内。
顾昭之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和泥泞不堪的道路,蹙了蹙眉,沉声道:“可。吩咐下去,小心行进,前往村落借宿。”
“是!”
车队艰难地拐下官道,沿着一条更加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