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前一天,陈十三擢升县尉的嘉奖文书还在被人津津乐道,后一天,一股诡异的暗流,便悄无声息地席卷了整个陈留县。
“听说了吗?陈主簿的儿子能当上县尉,都是拿钱买的!”
“真的假的?陈主簿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三舅姥爷的二表姑的邻居,在绸缎庄江老板家帮佣,亲耳听见的!说那陈安,跟江老板早有勾结,这次为了儿子的前程,可是下了血本!”
流言就像长了脚的瘟疫,从茶馆酒肆,到街头巷尾,再到寻常百姓的饭桌上,仅仅用了一个上午,就发酵得人尽皆知。
版本也从最初的“买官”,演变成了“贪墨公款,为子铺路”,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人人都是亲历者。
陈家。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陈安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我陈安在县衙勤勤恳恳二十年,两袖清风,自问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他们……他们怎敢如此污我清白!”
他一生最重名节,如今却被人泼上这等脏水,比杀了他还难受。
“爹,您消消气。”陈十三慢悠悠地给父亲续上茶,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您跟一群传闲话的置什么气。”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套路,太老了。先造舆论,再逼人自证,人一着急,就容易出错。
赵家叔侄,看来是坐不住了。
“我能不气吗!”陈安猛地站起身,“这已经不是闲话了!这是要把我陈家的脊梁骨戳断!不行,我必须去找江晏,当着全县人的面,跟他对质!我要让那些嚼舌根的人都看看,我陈安到底是怎样的人!”
“爹,别去!”陈十三立刻出声阻止。
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对方既然敢散播流言,就一定做好了后手,等着父亲这头刚正不阿的犟牛自己撞上去。
然而,盛怒之下的陈安,哪里听得进劝。
“你别管!我自己的名声,我自己挣回来!”
他一把甩开陈十三的手,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去,背影决绝。
陈十三看着父亲离去的方向,没有再追。他知道,追也无用。
他只是缓缓坐下,端起那杯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很好。
既然牌局已经开始,那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底牌,更硬。
县衙账房。
一道黑影便如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进去。
此人正是李福。
他动作麻利,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从怀中摸出早就配好的钥匙,插入存放旧账本的柜子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账房里微不可闻。
他没有立刻翻找,而是飞快地将柜上那把用了多年的黄铜老锁取下,换上了一把外观、成色、甚至连锈迹都模仿得一模一样的“新锁”。
随后,他才打开柜门,从一堆码放整齐的账册中,精准地抽出一本,又将怀里另一本一模一样的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又溜进陈安处理公务的书房。
他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塞进了一枚小小的、只剩一半的石质印章。
那印章的材质和雕工,与绸缎庄江老板随身携带的私章,如出一辙。
一切布置妥当,李福像一道影子般,消失在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县衙门口,忽然炸了锅。
不知从哪里涌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足有二三十人,将县衙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一个个哭天抢地,声泪俱下。
“青天大老爷啊!给我们做主啊!”
“朝廷发的冬赈棉衣钱,都被狗官贪了啊!我们这大冷天的,可怎么活啊!”
“还我血汗钱!严惩贪官陈安!”
人群里,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所有乞丐立刻跟着齐声高呼,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对着县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上午听到的流言,与眼前这一幕完美地印证在了一起。
群情,瞬间被点燃。
“陈贪官滚出来!”
“还我公道!”
公堂之上,气氛肃杀。
县令吴尊高坐堂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左手边,县丞赵无量端坐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身后的赵虎,则是一脸的快意与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