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峥带着女帝旨意离开寒渊阁之后,被“送”回府邸的端王赵康,并没有像任何人想象的那样,颓然倒地,或是歇斯底里。
他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短褐,脸上用锅底灰抹得又黑又脏,像一个最落魄的更夫。
他不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从书房那条只有他知道的密道,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固若金汤的王府。
没有马车,没有护卫。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在京城寂静的街道上。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位曾经权势滔天,出入前呼后拥的王爷,此刻像一个最卑微的信徒,脸上没有了绝望,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的目的地,不是城门,而是京城郊外,那片连飞鸟都绕路而行的禁地——皇室陵园的后山。
他要去叩关。
求见那位已经数十年不问世事,却足以一言颠覆皇权的天人老祖——赵无极!
皇陵后山,乃是皇家禁地中的禁地。
这里寸草不生,怪石嶙峋,空气中终年弥漫着一股阴森肃杀之气。
赵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芜的小径上,脚下的石子硌得他生疼,但他浑然不觉。
他来到一处被枯黄藤蔓覆盖、毫不起眼的洞府前。
这里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山洞,甚至有些破败。
但赵康知道,这里面,沉睡着大周皇族真正的定海神针。
他整理了一下早已褶皱不堪的衣冠,眼神虔诚而狂热,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没有言语。
他只是用最标准,最古老的三跪九叩大礼,对着那扇被藤蔓遮蔽的洞府,重重叩首。
“咚!”
额头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咚!”
“咚!”
他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很快,额头便磕破了皮,渗出鲜血。
鲜血混着尘土,在他脸上凝固成暗红色的血痂。
一天。
两天。
整整两天两夜,赵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这么长跪在洞府之前。
白日里,烈日暴晒,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夜里,寒风如刀,刮得他骨头缝都在疼。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摇摇欲坠,但脑海中,儿子赵玉楼那张惊恐绝望的脸,和女帝赵凛月那双冰冷无情的眼,像两团火焰,支撑着他最后的意志,让他如同一尊风化的石像,跪得笔直。
第三天清晨,正是赵玉楼行刑之日。
赵康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洞府之内,依然毫无动静,死一般的沉寂。
他眼中最后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难道……老祖宗真的已经坐化了?
难道,天要亡我赵康,亡我端王府这一脉?
一股彻骨的绝望,如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赵康眼前一黑,即将昏死过去的瞬间。
一道苍老而平淡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垂落,又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直接贯入他的神魂。
“赵氏后辈,所为何事,扰我清修?”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言出法随的威严,让这片禁地的风都停了。
覆盖在洞府上的藤蔓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那扇仿佛与山体融为一体的石门,悄然开启。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须发皆白的老者,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他看上去平平无奇,就像一个山野间的寻常老叟,身上没有任何强者的气息波动。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来时,赵康却感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与恐惧,仿佛蝼蚁仰望苍天。
他就是赵氏皇族的擎天玉柱,大周的守护神——赵无极!
“老……老祖宗!”
赵康如见救星,不知从哪涌出一股力气,猛地向前叩首,涕泪横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赵玉楼之事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在他的描述中,女帝赵凛月成了一个被奸人蛊惑、不念宗亲之情的暴君,而陈十三,则是一个包藏祸心,意图动摇皇室根基的佞臣。
他声泪俱下,重点强调女帝此举,是要将皇室血脉斩尽杀绝,寒了天下宗亲之心。
赵无极听完,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赵康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
“皇室血脉,自有皇室的规矩。”
“轮不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