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似前殿那般威严,少了龙涎香的霸道,多了几分清幽的檀木气息。
陈十三就站在这片清幽之中。
满身的血污与煞气,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像一头误闯仙境,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
褪去龙袍,换上一袭月白常服的赵凛月,就坐在他对面。
没有了珠冠与朝服的束缚,她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帝王的威仪淡去,透出几分女子独有的清冷与……疲惫。
她没说话,只是素手执起一只紫砂小壶,将一注滚烫的茶水,冲入青瓷茶盏。
“滋……”
氤氲的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也冲淡了陈十三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血腥味。
赵凛月将那杯茶,轻轻推到陈十三面前。
“喝吧,压压惊。”
她的声音很轻,像阁外飘落的繁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感。
陈十三低头看着那杯澄澈的茶汤,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女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万民瞩目之下,与天人对峙,生死一线。
一个时辰后,她却在这里,为自己这个满身血污的臣子,亲手沏茶。
这气氛,微妙得让他浑身的肌肉都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
赵凛月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自顾自地端起另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将目光投向他。
“你不好奇,老祖为何最后放过了你?”
陈十三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他知道,正题来了。
赵凛月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察的疲惫。
“因为,他并非无敌的神。”
陈十三端茶的手猛地一僵,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毫无所觉。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赵凛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千钧之重。
“皇室秘闻记载,父皇定鼎天下之前,曾与前朝最后一位天人供奉,在天山之巅有过一战。”
“那一战,无人知晓详情,只知前朝天人就此消失,而老祖也自那以后,常年闭关,再不过问世事。”
“他受了伤。”
“是无法愈合的道基之伤。”
“这些年,他不过是在借皇室龙脉的龙气苟延残喘,算算日子,他的寿元……不多了。”
道基受损!寿元将近!
这八个字,像八道惊雷,在陈十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赵无极为何在暴怒之下,又突然改变主意!
明白了那老狗看自己时,那贪婪、狂热、仿佛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眼神!
明白了自己体内那道该死的金色丝线,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标记!
那是药引!
是那老东西为自己准备的续命神药!
他妈的,自己在赵无极眼里,就是一株长成了人形的唐僧肉!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从陈十三的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
“至于他为什么不杀你,反而为你疗伤……”赵凛月看着他,凤眸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无非是从你身上,看到了他修复道伤、延续寿元的希望。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看中了你什么。”
“总而言之,这对你,不是好事。”
冰雪聪明!
陈十三暗自心惊,这女人的推断,竟与自己内视后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按理说,天人老祖坐镇,才能震慑那些觊觎大周的外敌。可他若恢复,第一个要清算的,便是我这个不听话的后辈。”
“你说,朕该如何抉择?”
这既是询问,也是试探。
更是……一种交付后背的姿态。
陈十三沉默着,他知道,这已经是帝王在向他交心了。
赵凛月似乎也没指望他能立刻回答,她忽然又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父皇的死因。”
“他去得太突然,我怀疑……和老祖有关。”
陈十三彻底被震住了。
弑君?
一个本该是王朝守护神的天人,却可能是杀死先帝的元凶?
这背后隐藏的,是何等恐怖的阴谋!
不等他从这接二连三的惊天秘闻中回过神来,赵凛月已转身,将一幅巨大的大周堪舆图,在长案上缓缓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