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鉴,副指挥使的公房内。
卫峥端坐着,面前的文书高高摞起,他却一字未看。
他只是在擦刀。
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刀,被他用软布一遍遍擦拭着。
刀身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门被推开,陈十三走了进来。
卫峥并未抬头,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只是将佩刀缓缓归鞘。
“呛。”
一声轻鸣,在安静的公房里格外清晰。
“卫大人,江南道,雷惊涛。”陈十三没有半句废话。
“巡天鉴接到一封匿名信,天剑山庄的剑冢试炼,包藏祸心。”
“试炼者并非死于其中,而是另有蹊跷。”
“天剑山庄?”
陈十三的眉梢轻轻一挑。
“所以,雷惊涛是去查这件事了?”
“没错。”
“江南武林明面上的魁首,庄主慕容寒,人称‘江南第一剑’,归真境。”
卫峥的声线平直,听不出情绪,但公房内的空气却沉重了一分。
“江南的水很深,宗门世家犬牙交错,比京城要复杂百倍。雷惊涛那性子,太烈,怕是被人算计了。”
这枕头送的,真是时候。
陈十三心想。
“雷惊涛怀疑天剑山庄,便独自去调查。”卫峥继续说,“头几日,他还能通过秘法传回消息,只说山庄待客周到,并无异常。”
“三天前,他的消息断了。”
“以雷惊涛的本事,三境通玄里,能让他连求救都来不及就消失的,没几个。”
陈十三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锐利。
“除非,对方是同级别的高手,而且布好了局,就等他往里跳。”
“对。”
卫峥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铜钱,递了过去。
“我一个故人的信物,她叫苏媚,是个只认信物不认人的女人。”
“在江南,她能给你任何你需要的情报和帮助。”
“前提是,你给得起价钱。”
陈十三接过来,指尖摩挲着铜钱上冰凉的纹路,收好。
卫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那双总是如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眸子,此刻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江南不是京城。”
“那里没有陛下,没有白指挥使,更没有巡天鉴的大军给你当靠山。”
“你这一去,脚下是龙潭,是虎穴,每走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陈十三的肩膀上。
“我只有一个要求。”
“活着回来。”
陈十三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我惜命。”
巡天鉴,密室。
陈十三推开门,看到的景象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石凳上,一个素白长裙的女子正捧着书卷,安静地读着。
她洗去了醉红楼里那身足以颠倒众生的华服,卸下了那副能让全京城男人为之疯狂的妆容。
没有了花魁蓝蝶儿的清冷破碎,眼前的林薇,像一朵刚刚从江南水汽里绽开的茉莉。
温婉,娴静,带着一股书卷的干净气息。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陈十三时,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瞬间被光点亮了。
她立刻放下书,起身,对着陈十三盈盈一拜。
那动作,标准得仿佛在无人处演练了千百遍。
“恩公。”
声音也如江南的春水,轻柔,悦耳。
“别叫恩公了,听着怪。”陈十三摆摆手,径直在石桌旁坐下。
“我给你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有人送你出京,回你的江南故里。”
他将一沓银票推过去。
“这些钱,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林薇没有去看那沓银票。
她只是看着陈十三,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迅速蓄满了雾气。
“恩公……这是要赶薇儿走吗?”
“什么叫赶你走?”陈十三感到一阵头痛,“你大仇已报,该去过自己的新生活了。”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
谁知,林薇“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他面前。
“恩公若不嫌弃,薇儿愿侍奉恩公左右,为奴为婢,以报大恩!”
“你干什么?起来!”陈十三眉头紧锁,“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你跟着我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