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仙楼,天字号房。
陈十三的身影自窗外融入,悄无声息,未带起一丝风。
屋内的烛火亮着,将一道纤细身影拉得很长。
林薇没睡。
她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直到那阵熟悉的、近乎不存在的脚步声响起,她紧绷的背脊才骤然一松。
她没问他去了哪,做了什么。
只是起身,走到小炉前,将一直温着的热茶,为他斟满。
她双手恭敬地捧了过来。
“公子,喝茶。”
她的声音很轻,尾音里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
陈十三看着灯火下那张温婉恬静的脸,因杀戮与算计而绷紧的心神,也随之松缓下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盒油纸包,随手放在桌上。
“给你买的。”
他的语气难得柔和。
“路过一家糕点店,还没关门。”
林薇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那盒还带着余温的桂花糕,姑苏城最有名的点心,是她儿时最喜欢的味道。
她缓缓接过,指尖触碰到油纸尚存的温度。
那股暖意,直接烫进了心里,击溃了她所有的坚硬伪装。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从家破人亡,到流落京城,再到化身魔女沉沦于复仇,太久了。
太久没人记得,她也只是一个喜欢吃甜食的女孩。
陈十三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喝着茶,将这份安宁留给了她。
夜深。
林薇已经睡下,呼吸平稳。
陈十三独自坐在窗前,月光勾勒着他分明的侧脸轮廓。
他心念微动,一枚造型奇特的白色竹片出现在掌心。
竹片温润,刻着古朴纹路,是黑风山分别时,蒙面剑客小白留下的信物。
玲珑赌坊。
苏媚的情报,串联起了所有线索。
慕容白。
小白。
天剑山庄庄主之子,百年不遇的“天生剑胎”,三年前叛出山庄的“逆子”。
原来是他。
陈十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竹片。
黑风山一线天的那一幕,浮现眼前。
那个孤僻、清冷,甚至有些洁癖的蒙面剑客。
是他在自己被三境通玄的阿七逼入绝境时,拖住了熊开山,避免了腹背受敌。
也是他在自己力竭时,并肩作战,围杀了二境巅峰的熊开山。
虽是雇佣关系,交流不多。
但陈十三早已将这个话不多、剑很快、出手却异常可靠的年轻人,当成了可以托付后背的朋友。
此行江南,本为公事。
现在,多了一份属于朋友的重量。
朋友落难,岂能坐视?
“麻烦的家伙。”
他低声自语,将竹片收好。
窗外的姑苏夜色,比来时更沉。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一阵急促又压抑的敲门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客……客官……”
门外,是客栈掌柜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官……官府的人来了,把……把咱们客栈给围了!”
林薇瞬间惊醒,手已握住短剑。
陈十三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紧张。
他脸上并无意外,似乎早已料到。
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钱家那条老狗的反应,比预想中快了点,方式也更直接。
他整理衣衫,从容开门。
门外,掌柜的一张脸惨白如纸,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楼下。
“知道了。”
陈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
“带路吧。”
迎仙楼的大堂,此刻气氛肃杀。
七八名皂隶服饰的捕快手持水火棍,分列两旁,堵死通路。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捕头,神情倨傲,下巴抬得老高,用眼角看人。
早起的茶客们噤若寒蝉,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人群中,有那么几人,穿着寻常,气息却内敛沉稳,眼神锐利,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
天剑山庄的探子。
一场精心布置的“捧杀”。
钱家要当着全姑苏的面,把他陈十三架在火上烤。
“头儿,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