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苍老的声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摁灭了殿外广场上所有的躁动与喧嚣。
骨蚩不甘地垂下手,周身沸腾的煞气退潮般敛入体内。
他死死瞪了图蛮一眼,终究没再开口。
大长老乌脊脸上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僵住,随即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悲悯,对着神殿方向微微躬身,退到一旁。
陈十三的视线在乌脊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上刮过,嘴角挑起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他无视身后图蛮和阿紫投来的复杂眼神,径直转身,迈步走入那片能吞噬光线的幽暗。
图蛮和阿紫对视,立刻跟了上去。
神殿内殿。
这里比外殿更加昏暗。
空气里飘浮着古老草药与奇异香料混合的陈腐气味,闻之令人心神凝定,却又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严。
圣女笙月站在大祭司月咏的身旁。
她仍旧是一身银饰繁复的圣袍,眉心朱砂圣印红得像一道新鲜的血痕。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不染尘埃,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看见陈十三时,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她体内那只沉睡的长生蛊,苏醒了。
正隔着皮肉,对着陈十三的方向,发出一阵阵饥饿的嘶鸣。
陈十三没有理会那道审视的目光,径直走到殿中央,对着上首端坐的月咏,微微颔首。
“大祭司。”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月咏苍老的眼皮掀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倒映出陈十三的身影。
她看着陈十三,又扫过他身后神情凝重、衣衫带血的图蛮和阿紫。
“说吧。”
陈十三没有半句废话,将卡达寨的结论直接砸了出来。
“卡达寨早已是西域佛门的牧场。”
“村民被邪术操控,机械劳作,跪拜虚空,为的是豢养那虚无缥缈的信仰之力。”
“我的出现,惊动了牧场主。”
“所以,他们杀光了所有牲畜,抹掉了所有痕迹。”
他用一种冰冷到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语调,为这场惨案下了定义。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圈养,和一场干脆利落的灭口。”
这番话,像冰锥刺入死寂的内殿。
图蛮和阿紫早已知晓内情,可再次听闻,依旧气得双拳紧握,浑身发抖。
而一直端坐不动,清冷如冰雕的圣女笙月,握着法杖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
唯有大祭司月咏,脸上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那双本就浑浊的眼底,流淌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深沉悲哀。
她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声音里压着岁月的重量。
“十几年前,他们就来过。”
“打着‘度化南疆蛮夷’的旗号,实际上,是为了我教的两大圣物。”
月咏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笙月身上。
“长生蛊。”
随即,她的视线又仿佛穿透了神殿的岩壁,望向圣地最深处。
“以及,生命之泉。”
“那一战,我巫神教虽惨胜,却也元气大伤。我这一身伤,便是那时留下的。”
陈十三静静听着,这些信息,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但他知道,这还不是全部。
果然,月咏话锋一转,吐出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
“他们想要的,不只是圣物本身。”
“长生蛊的无尽生机,生命之泉的生命本源,再辅以从万千信徒神魂中提炼出的信仰之力……”
月咏的声音,开始带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可以炼制出一种,足以逆天改命的……‘长生丹’!”
长生丹?
陈十三的眼皮重重一跳。
然而,月咏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而长生丹的作用……”
大祭司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每一个字都像一块铅。
“就是复活一尊早已陨落在西域传说中,长达千年之久的……”
“古佛!”
“一旦那尊古佛还魂,他的邪法将席卷天下!届时,不止是南疆,恐怕整个中原,都会彻底沦为他的信仰牧场!”
轰!
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陈十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他死死盯着月咏,试图从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玩笑的成分。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