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光影破碎。
两道影子正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在盘根错节的地面上穿行。
前方那道青影,几乎不与地面发生任何接触。
他像一缕没有实体的风,脚尖在枯枝、腐叶、岩石上一触即分,身形变幻莫测,只在视野的尽头留下一道即将消散的残影。
正是陈十三。
他身后那道身影,则显得“沉重”了许多。
刑罚长老骨蚩庞大的身躯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巨弓,体内煞气疯狂运转,每一步落下,都用尽了毕生所学,才勉强没有踩出声音。
他的额角,已经有汗珠滚落。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一个堂堂的老牌归真境,拼上性命去追,竟然只能勉强吊住前面那个中原人的背影。
骨蚩死死盯着陈十三那如山岳般平稳的背影。
对方甚至连一次回头都没有。
速度从始至终,平稳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那不是在逃命,也不是在追杀。
那分明是在散步!
轰!
这个认知,像一道天雷,狠狠劈进了骨蚩的脑海。
他第一次,对自己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产生了动摇。
更让他五脏六腑都感到冰凉的,是陈十三那精准到堪称妖异的方向感。
在这昏暗无光,连飞鸟都会迷失的南疆密林里,陈十三从未有过哪怕一刹那的犹豫。
他就那么走着,仿佛在百里之外,有一只看不见的天眼,在为他校准着每一步的方向。
骨蚩彻底悟了。
自己和这个中原人的差距,根本不在武道。
而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鬼神手段。
此刻的陈十三,双眼微阖。
心神完全沉浸在丹田那片浩瀚的北冥气海。
那一缕被“红袖添香”种下的,独属于乌脊的气机,被他的神意放大了千百倍。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那不再是一缕缥缈的气味。
那是一根横跨山河,绷得笔直的无形丝线。
丝线的尽头,一个光点正在高速移动。
其心境平稳,气息沉凝,没有半分被窥伺的警觉。
【老东西,脚力倒是不错。
陈十三的嘴角,无声地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已经不是追踪。
这是神只对凡人的锁定。
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两人再度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寨,静静地坐落在山谷的怀抱里,炊烟袅袅,鸡犬之声隐约可闻。
骨蚩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张黝黑的脸庞,所有血色都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铁青。
牙关在不受控制地打战,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死死盯着那座村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头缝里生生刮出来的。
“乌……巢……寨……”
“这是……大长老本部族人,世代居住之地!”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濒临崩溃的颤抖。
陈十三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骨蚩的胸膛里,却已是天翻地覆。
他不信。
他绝不愿意相信!
一抹最后的,近乎哀求的侥幸,从他心底最深处爬了上来。
或许大长老只是处理族中事务?
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对!
一定是巧合!
这丝微弱的希望,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让他强行压制住体内那即将焚毁理智的黑色煞气。
可他的眼神,却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那个村寨的方向,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与挣扎。
陈十三将他的一切神情尽收眼底。
依旧沉默。
他只是对着骨蚩,比了一个潜伏的手势。
两人如两头最顶级的掠食者,无声无息地绕到村寨后方一处陡峭的山壁下,借着纠缠的藤蔓与浓重的阴影,将身形完美隐去。
陈十三的冷静,与骨蚩的煎熬,仿佛两个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每一秒,对骨蚩而言,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个轮回。
就在他快要被内心的酷刑逼疯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终于走进了视野。
一身素净的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