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那扇与山脉同色的黑色巨门,向内缓缓洞开。
一线光明泄入。
那光在沙土地上迅速拉长,化作一条越来越宽的金色光带。
傅沉舟就站在那道光的尽头。
他身后,是数十名身披玄铁重甲的北境高级将领,气息凝练如山。
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死死钉在城外那个青衣少年的身上。
只是那眼神中,再无军人的审视与杀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待自家麒麟儿般的复杂情绪,有关心,更有压不住的赞赏。
一首诗,征服一座城。
陈十三做到了。
“哈哈哈哈!”
人还未到,那爽朗的笑声已如平地惊雷,滚滚而来。
傅沉舟大步流星,身上儒衫在北境烈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山峦,分毫不动。
他几步便跨到陈十三面前,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
力道雄浑,却在接触的瞬间化为恰到好处的亲近。
“陈紫衣!好一个陈紫衣!”
傅沉舟双目神光湛然,毫不遮掩那份欣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十三。
“你这首诗,胜过万两黄金,胜过千军万马!”
他猛地回身,一指身后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城门内外人人耳膜嗡鸣。
“这,才是我荒城数十万将士,最想听,也最该得的军功章!”
城墙上,城门内,无数沉默如塑的士兵,闻言之下,胸膛在瞬间挺得更高。
他们望向陈十三的目光,变得滚烫。
陈十三肩头微沉,感受着那份力道,心中对这位儒将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此人,豪迈是真,欣赏是真。
但这一番当众吹捧,又何尝不是一种阳谋,将他高高架起?
既用他的诗收买了全军之心,又让他这个“钦差”平白承了荒城上下一个天大的人情。
【好家伙,文化人玩起心眼来,就是比莽夫润物细无声。
他心中念头一闪,脸上却已是恰到好处的谦逊与诚恳,对着傅沉舟郑重一揖。
“傅帅谬赞。”
“晚辈只是遥望雄关,心有所感。真正守住大周北境,护得万家灯火的,是傅帅,是在这风沙里浴血的数十万将士。”
他姿态放得很低,给予了这位戍边老帅足够的尊重。
傅沉舟眼底笑意更浓。
懂进退,知礼数,不骄不躁。
是个妙人。
然而,陈十三的下一句话,却让傅沉舟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
“只可惜……”
陈十三抬起头,目光越过傅沉舟,望向那座铁血雄城,语气带上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硬与萧索。
“笔墨,终究杀不了人。”
“北境的风,也比京城的墨,要锋利得多。”
此言一出,傅沉舟身后那些气息彪悍的将领,个个神情微变。
这个看似文弱的紫衣使,话里透出的那股子血与火的味道,让他们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傅沉舟沉默了。
那双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了陈十三一眼。
他听懂了。
这小子在告诉他,我能写诗,是为“礼”。
但我更清楚,在这北境,最终拍板定案的,永远是“力”。
“说得好!”
傅沉舟再次大笑,笑声里多了几分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
“走!城内已备下粗茶,我们入府再叙!”
他亲热地拉住陈十三的手臂,与之并肩向城内走去。
这是最高规格的礼遇。
墨小小和朱珠珠跟在后面,享受着无数道敬畏目光的洗礼,与有荣焉。
墨小小胸膛挺得高高的。
【都是三哥的排面!跟着三哥混,就是不一样!
朱珠珠则在进城的一瞬间,琼鼻就不受控制地轻轻翕动。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油脂焦香,混合着孜然与烈性香料的霸道气味,野蛮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的脚步,下意识地慢了半拍。
眼神,已经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街角一家烟火气十足的烤肉铺子。
铺子前,一个膀大腰圆的伙计,正用铁叉将一整只烤得外皮金黄酥脆、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从炭炉里抬出来!
羊油滴落在滚烫的炭火上,“刺啦”一声,升腾起一股更具侵略性的浓香。
朱珠珠的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