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州城,大周北方最繁华的州府之一。
时值正午,长街之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紫衣使硬撼天人,法场斩皇亲”的传奇,引得满堂喝彩;街边的糖人摊,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满眼期待地看着老师傅吹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孙猴子;成衣铺里,即将出嫁的姑娘正对着铜镜,羞涩地比量着一身火红的嫁衣。
一派盛世安稳,人间烟火。
没有人知道,一场灭顶之灾,已然降临。
城中心,一座高达九层的镇龙古塔,塔顶的铜铃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起来,发出的却不是清脆的铃音,而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尖啸。
轰隆——!
下一瞬,整座古塔从地基处轰然炸裂!
无数砖石瓦砾冲天而起,一股漆黑如墨,粘稠如石油的恐怖魔气,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从地底深处咆哮着喷涌而出,直冲云霄,形成一根贯穿天地的巨大黑色光柱。
紧接着,黑色光柱猛然扩散,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冲击波,如瘟疫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那是什么?!”
“塔……塔倒了!”
街上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呆住了,纷纷抬头望向那片遮蔽了天日的黑暗。
然而,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
黑色的魔气,便已扑面而至。
长街之上,那个刚刚还在为紫衣使传奇而喝彩的酒客,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皮肤之上,一条条扭曲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他脸上兴奋的表情,被一种嗜血的疯狂所取代。
“杀……”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抓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砸向了身旁目瞪口呆的同伴。
糖人摊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被一丝魔气拂过,可爱的脸蛋瞬间变得狰狞,她一口咬断了手中的糖猴子,转过头,张开嘴,朝着一脸错愕的老师傅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成衣铺里,那待嫁的姑娘,眼中的羞涩与憧憬被无尽的怨毒所覆盖,她一把撕碎了身上的嫁衣,指甲变得又尖又长,划向了身旁同样开始魔化的掌柜。
繁华的望州城,在短短十数息之间,化作了一座最血腥,最混乱的人间炼狱。
理智被吞噬,人性被抹除。
丈夫杀死了妻子,儿子吞食了父亲,邻里之间,刀剑相向。
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互相吞噬血肉的蛊盆。
无数绝望的哀嚎,痛苦的惨叫,怨毒的诅咒,汇聚成一股庞大的负面精神洪流,冲天而起,甚至让天空中的云层,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
也就在此时,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剑光,终于追至望州城上空。
剑光敛去,露出陈十三的身影。
他悬浮于高空,神念如潮水般铺开,瞬间笼罩了整座城市。
下一刻,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的神念之中,被数以十万计的,最纯粹,最原始的绝望、痛苦与怨毒,彻底填满!
那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感知中的人间惨剧。
每一声哀嚎,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魂。
每一缕怨气,都像一把淬毒的锉刀,反复刮擦着他的道心。
识海最深处,那枚刚刚圆满通透,与天地相合的浩然剑心,竟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这是道基动摇的征兆!
“赵!无!极!”
陈十三双目赤红,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无尽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那个魔头的毒计。一个简单粗暴,却又恶毒到极点的阳谋。
他知道自己身负浩然剑心,知道自己的道是“审判不公,守护苍生”。
所以,他亲手制造了这世间最大的不公,将这满城数十万无辜生灵的性命,化作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了自己追击的道路上。
追,还是不追?
这是一个拷问。
一个直指他大道的,最残酷的拷问。
若追,他便能趁着赵无极道基受损,将其彻底斩杀,为剑圣报仇,为天下除一大害。但代价是,这满城数十万生灵,将彻底沉沦魔道,互相吞噬,最终化作滋养那魔头的养料,而他自己的道心,也将因为这份“见死不救”而蒙上永恒的尘埃,此生再无寸进,甚至境界倒退。
若不追,赵无极便会逃回京城皇陵,届时,他将面对的,是一个占据了地利,不知还藏着多少后手的全盛魔主。而他,也将失去这千载难逢的,将其扼杀于虚弱之中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