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直冲头顶,甚至压过了伤口的剧痛。
在痛苦和绝望之中,陈忠也说不清楚是他自己现在是直接听见了看见了,还是之前的一次又一次的旁观留在脑海里的印象。
他死死盯着坞堡的高楼,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些他世代效忠的主子的模样。
弟兄们温热的血还在脚下的泥土里流淌,绝望的嘶吼还在耳边回荡,而堡内那些锦衣玉食的贵人们,却在安全的堡垒里,将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喘息之机,当作清谈玄理的佐料,轻飘飘地谈论着‘忠义’和‘牺牲’,阐述着‘总是’和‘必然’,仿佛在点评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剧!
什么琅琊清流!
什么高门风雅!
在这一刻,陈忠心中那根维系了家族两代人丶名为‘忠诚’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裂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部曲首领’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丶如同荒野孤狼般的绝望与恨意。
他转头,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十馀名伤痕累累丶眼神同样充满悲愤和绝望的弟兄。
不远处还有王氏的部曲私兵家丁在搏杀,在牺牲。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疯狂滋长。
‘忠哥?’
一个年轻部曲看着陈忠陡然变得狰狞的眼神,有些不安地低声唤道。
陈忠没有回答。
他猛地拔掉肩上的断箭,抓起了一把泥土,堵住了伤口。
鲜血依旧涌动,但是减缓了一些。
剧烈的疼痛反而让陈忠更加清醒起来,他指着远处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坞堡,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传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弟兄们,看见了吗?我们流的血,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几句风凉话!我们守的不是庄园,是他们的命!可他们,关起门来,把我们当成了喂狼的肉!丢弃的卒!’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象浸满了寒冰,‘今天,这“弃卒”,老子不当了!他们不是喜欢谈“弃卒难免”吗?好!今天,我就让他们尝尝,谁才是“弃卒”!’
他指着坞堡西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片看似徒峭丶实则因年久失修,内部结构早已松动的崖壁,下方连接着一条被藤蔓遮掩的丶几乎废弃的引水沟渠,直通堡内一处偏僻的后厨杂院。
这条密道,是当年为了保护主家秘密修建的逃生信道,只有最内核的部曲首领知晓。
‘跟我来!’
陈忠低吼一声,不再恋战,带着残馀的丶已被仇恨点燃的部属,佯装力竭溃败,不再向庄园深处退却,反而朝着来袭的丶杀红了眼的曹军一部败退下去,且战且走,方向却巧妙地偏离主战场,朝着那个隐蔽的崖壁薄弱点移动。
追击的曹军士卒见这些顽抗多日的硬骨头终于崩溃,大喜过望,嗷嗷叫着紧追不舍。
陈忠对地形了如指掌,故意将追兵引到那片崖壁下。
‘噗嗤’
看似坚固的石壁,在抽掉了关键支撑之后,就象是放了一个闷屁,顿时垮塌下来。
伴随着大量泥土碎石滚落,烟尘翻腾,崖壁竟然塌陷了一大块,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黢黢的豁口和向下延伸的沟渠!
追击的曹军小头目先是一愣,随即狂喜的大叫起来,‘天助我也!里面有路!冲进去!王家坞堡的金银财宝丶粮食女人,都是我们的了!’
曹军疯狂往豁口涌动,而没有看到在烟尘掩护之下往侧面逃离的陈忠等人。
当然,即便是看到了,曹军兵卒显然也会选择冲进坞堡,没人会去理会那几个逃离战场的‘弃卒’。
曹军兵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根本顾不上思考为何这里会突然出现破绽,争先恐后地嚎叫着从那豁口涌入了坞堡内部!
王弘远正与几位族人,轻装镇定,维护气场,在高楼临窗而坐,听着远处喊打喊杀,装作只是风雨袭窗。他们一边温着酒水,一边品评着一幅新得的春秋某位大贤的孤本。
外面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似乎比前几日略有不同,让王弘他微微蹙眉,但很快又被抛在了一旁,继续清谈,指点,高高在上,摇头晃脑,得意非凡。
突然,一阵极其突兀的丶凄厉的惨叫声和兵刃撞击声,从堡内西侧,靠近后厨的方向猛地爆发出来!
那声音如此之近,如此清淅,瞬间打破了坞堡内虚假的宁静!
‘怎么回事?!’
王弘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
‘不好了!不好了!贼人贼人从西边破墙进来了!’
一个家仆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楼,满脸惊恐,语无伦次。
‘什么?!’
书楼之中诸人瞬间乱作一团。
刚才还高谈阔论‘弃卒难免’丶‘保全门楣’的士子们,此刻脸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