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条五色线的手绳。
在月沼这儿,五色线是“保平安”的。
纪寒食没有绣娘织锦的手巧,连在衣服上都能绣出漂亮工整的五色绳饰。纪寒食认真编出的手绳仍有些歪歪扭扭的难看,不知道小佑会不会嫌弃。
好容易做出来了,却又不敢送。
始终是有些担心——五色线的手绳原在亲人、朋友之间送,真的只是单纯保佑平安的祝福。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妖怪有了喜欢的情郎、姑娘,也总喜欢送条五色线的手绳做定情信物。
纪寒食既然答应过小妖怪再不要他当小媳妇儿,便已经是下定决心信守承诺。无论再怎么偷偷喜欢,也要忍住再也不要他了的。
因而有点怕,怕巴巴地送了过去又惹小妖怪误会自己还没死心,徒给人家增加负担。
这一拖二拖,竟就拖到了夏长泽走的那天。
小妖怪走的那天,下了雨。
倾盆大雨冷冷浇落,撑着伞也没用,透心凉的感觉也着实不太好受。纪寒食一根五色绳在手心里捏出了汗,都始终找不到机会系在小妖怪的手腕上。
当年,师父走的那天也下了雨。
巧的是,小狐狸走的那天也下了雨。
每一次纪寒食都是傻傻笑着说再见,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不舍得。
但大概,老天爷都看到了。所以每一次惹人难过的离别,才都离不开天空在啪嗒啪嗒掉眼泪。
送走小妖怪走后,纪寒食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月沼东侧新修的小竹楼。
那小楼原本是替小妖怪修的。
毕竟,他也大了,总不能一直挤在庭郁的小榻上。
竹楼里面竹床竹柜一应俱全,好多都是纪寒食亲手打造的,夏长泽的东西也已经搬进去了好多。若不是那场天雷,小妖怪如今……本该已经住进来了呢。
纪寒食在空荡荡的床头站了许久。
站得恍恍惚惚,直到湿漉漉的雨水将脚下洇出一片水色。
才垂眸,半跪下将那五色绳系在了床柱上。
像是系在心上人的手腕一般,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
……
当夜,纪寒食睡得不是很安稳。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头很昏沉,胸口黏腻冰冷,起身一瞧,竟发现衣襟湿了一大片,暗红暗红的全是血渍。
“……”他本来以为自己没事,逃过一劫。
事实却是并非如此,神镜里过于强大的力量终究是烧坏了五脏六腑。这让他很迷茫,又有点郁闷,白高兴了一场——他家师父啊,果然还是那个铁面无情的师父。
说会折寿就会折寿,并不是闹着玩的。
可之后几天,纪寒食却又还是撑过来了。
虽说经常咳血,越咳越多,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似乎也并不是要马上就死掉的样子。
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日子里,他经常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到底他在镜子碎掉之后许的那些小愿望,是能成呢?还是不能成呢?
有生之年,能看到庭郁娶到满意的新娘子吗?能听到和光答应嫁给小狐狸的喜讯吗?
还有,还有……
他究竟能不能努努力,撑着活到两百岁,等到小妖怪回来再见他最后一面。
……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大妖怪拖着糟糕的身体,居然这么又平平淡淡成功活过了一年。
尤其得意的是,一年里,神医庭郁并没有看出来他有任何异样!
这一年,纪寒食还是老样子。
背着手在村里到处转,管闲事,操心邻里关系,嘻嘻哈哈,但能瞒得过庭郁犀利的眼神儿,主要还是靠菊花精老爷爷的药。
虽然没能止住他日常吐血三升,但起码表面看来气色是保住了,看着龙精虎猛,一点都不像个虚兮兮的空壳子。
住村口的菊花爷爷,是如今村里唯一一个知道纪寒食身体不好了的人。
倒也不是故意被他知道的,谁叫那天纪寒食去帮老头儿屋顶除草,结果昏倒跌了下来,被菊花爷爷捡进屋。醒来之后纪寒食央求他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才保守住了这个秘密。
从那以后,大妖怪偶尔会去菊花爷爷家院子里晒太阳。
他觉得吧,一个脾气古怪、腿脚不便的孤寡老头儿,整天一个人待着也挺可怜的。
渐渐的,一些不能跟人说的心事,他也会对着耳背的菊花爷爷,拿着辫子尾巴在手里画圈圈,自言自语絮叨絮叨。
“爷爷,你说小佑他那么无所不能、天雷都不怕的,在外面应该能健健康康的,不会受人欺负吧?”
“唉,我这样子,也不知还等不等得到他回来。还有三年呢,唉,真的好久好久啊……”
“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纪寒食某天忽然菊花老爷爷的家里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匣子。
“哎?这不是我师父的书匣吗?”
就……真的很像啊!
很像他师父当年那个小小的、但能放下无尽书册的小法宝霞子。但是纪寒食明明记得,师父不是早早就把这书箱送人了吗?
是送了当年常来找他喝茶的旧友,高大帅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