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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2 / 2)

触碰,生怕轻轻一推,就会引来山崩地裂。窗外的风景,从繁华的城市,一点点,变为熟悉的、寂寥的乡野。程明笃猛地一脚刹车,将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那时夜幕已经降临。他没有熄火,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语莺,“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到了。下车吧。”晚风,带着乡野特有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气息的寒意,迎面吹来。通往外婆家小院的那条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可今晚,她却觉得自己的双腿,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不祥的气息就越是浓重。她闻到了。

那不是外婆家院子里,熟悉的、饭菜的香气。而是一种……她只在很小的时候,参加村里老人葬礼时,闻到过的、属于香烛和纸钱燃烧的、悲伤的味道。

她想一会儿见到了外婆问一问是不是邻居家的老人去世了。她的脚步,再也无法向前。

程明笃没有说话,只是执起她冰冷的小手,握在手心。他牵着她,绕过了那个熟悉的、遮挡视线的墙角。外婆的小院,变成了灵堂。

没有了往日里温馨的灯火,没有了院子里晾晒的酱肉和咸鱼。取而代之的,是满院的、在夜风中凄然飘动的白色布幡。院子的正中央,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之下,一张黑色的方桌上,静静地,摆放着一张她再也熟悉不过的、黑白色的慈祥遗像。遗像前,两根白色的蜡烛,正燃着微弱的光,那烛光摇曳着,映照着照片上,外婆那张依旧在对她温柔地笑着的、慈爱的脸。叶语莺感觉自己的大脑,在一瞬间,被彻底地、炸成了一片空白。她那刚刚才从中考的战场上,获得片刻喘息的、疲惫不堪的灵魂;她那刚刚才因为摆脱了所有噩梦,而对未来重新燃起希望的心……在这一刻,被这眼前最残酷的、无可辩驳的现实,给彻底地,击得粉碎。她的世界的光,磨灭了。

“外…婆

一声破碎的、不似人声的、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鸣咽,从她煞白的、颤抖的嘴唇间,溢了出来。

紧接着,她腿一软,整个人,便像一根被抽去所有支撑的线,直直地,就要朝着冰冷的地面倒去。

然而,她没有倒下。

一双强壮有力的臂膀,从她身后,及时地,将她那摇摇欲坠的、单薄的身体,稳稳地,接住了。

他将她紧紧地、不容分说地,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那宽阔而又坚实的胸膛,承接住了她所有蓄力已久的、几乎要将她自己都撕裂的崩溃哭声。她的声音,在程明笃那件带着风尘气息的风衣衣襟中,变得支离破碎,充满了孩子般的、最无助的委屈与不解,还有最深的遗憾。她即将……即将要去到梦寐以求的高中了,她还没来得及跟外婆分享自己的成果……

程明笃没有说话,也没有用任何苍白的语言去劝慰她“不要哭"或者“节哀顺变”。

他只是任由她哭,任由她将所有的痛苦、悔恨与绝望,都尽数发泄出来。他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为她撑起了一片狭小的、却足以抵挡眼前这灭顶悲伤的天地。

怀里那具小小的、单薄的身体,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那天半夜,叶语莺哭得双眼红肿,身上换上了黑衣服,为外婆的灵柩守夜。问起外婆去世的原因。

程明笃跟斟酌着,说道:“走得很突然,突发性的心肌梗死。”“医生说,她走的时候,是在睡梦里。很安详,没有受多少罪。”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却又带着一丝暖意的光,照进了叶语莺那片被巨大悲痛所笼罩的、漆黑的世界里。

她没有再哭喊,也没有再质问。

那份关于外婆可能在病痛中苦苦挣扎的、最让她恐惧的想象,被程明笃这句话,轻轻地抹去了。

虽然永别的痛苦,依旧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的心脏。但至少,她知道,那个她最爱的、最慈祥的老人,是在睡梦中,平静地、没有痛苦地,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这大概是这场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悲剧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丝,慈悲。

他看着她,跪在蒲团上,用颤抖的手,为那个慈祥的老人,点上了三炷清香。

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侧脸。她就那么长久地、一动不动地,跪在干燥的蒲团上,似乎耳边传来了只有她听到的声音。

“愿离去是幸,愿永不归来。”

弗里达·卡洛在临终前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外婆,也许也如此坦荡面对死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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