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松之间更是不易把握。
因此更要谨防有心之人,譬如他身边的赵嬷嬷。赵氏服侍兴庆宫多年,原也本分老实。但人心难料,燕昭细细问过其举动后,又命宫人继续暗查,若有嫌疑,秘密处置。行至宫门外,燕昭从沉思中回神,望见了先行回府又折返、正候着她的马车。可令她微讶的是,随行的并非普通府卫,而是新任队长的常乐。年轻人垂头敛手立着,神情凝重。见他脸色,燕昭下意识紧了眉心:“什么事?″
“回殿下……是庆康郡主。”
“邓勿怜?”
只是听见名字,燕昭就有些来气。
“她又怎么了?”
话音压着怒意,常乐一听更紧张了。新上任不久,面前这位的脾性他还不完全了解,思索片刻后他决定委婉些:
“庆康郡主当街纵马,而且……意欲强抢民男。”燕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怪词。
不过转念记起裴卓明离府前交接时,曾说这常乐品性忠良身手绝顶,唯独闲时爱看些话本,就也能理解了。
“就这事?"她阖目靠上厢壁歇息,“该报官报官,该赔钱赔钱。说给我听做什么?”
话落,又突然觉得不对。
…说给她听做什么?
燕昭倏地睁开眼睛,“她这回抢的谁家?”正厅,还未靠近,便已闻到酒气。
明暗光影里,红衣女子瘫坐在圈椅,在扶手上趴得歪七扭八,似乎睡着了。边上小桌摆着醒酒汤,桌沿还挂着些潮湿痕迹,不知是已打翻了多少碗。站在门外,燕昭皱眉看了会才入内,同时朝身后摆了下手,示意关门。常乐立即照做。
刚被训过,他头都不敢抬。
厅堂内静了下来,只剩沉闷的呼吸和浓如实质的酒气。“邓勿怜。”
红衣女子嘟哝了声,没动。
“邓勿怜,”燕昭再次命令,“起来,站好。”又静片刻,醉得像泥的人才有了反应。邓勿怜撑着扶手慢悠悠站起,可还没站直,她嘿嘿笑着一晃,又咚地跌回椅中。燕昭已经皱眉,“我叫你站好了!”
关门后四下昏暗,一声轻笑更明显。
“就这么生气啊?”
“怎么不生气?别的事且先不说,就说今天。邓勿怜,你当街纵马,还…”“还调戏你的男宠。”
邓勿怜毫无顾忌地打断了她,怪腔怪调:“殿、下,就为这事?我家都这样了,我逗一逗你的男宠怎么了?”
嬉笑入耳,燕昭缓缓深吸气。
平息片刻,她再次望向面前的…姑且称之为,“好友”。少时在禁军校场,两人自碰上就不对付,每每见面,每每较劲。邓勿怜自小随家人操练,起初总压她一头,但很快再没赢过。彼时邓勿怜不服,总说有朝一日要扳回此局。
没人不信。
毕竟当时,就连街头巷尾的稚童都知道,邓家的女儿更胜其母当年,必会成就又一个传奇。
不过,这是邓勿怜双亲尚在的时候。
两位将军为国捐躯,先帝特封其郡主之位,以国供养。燕昭几乎想不起邓勿怜从前的模样了,就垂下视线,借着门缝里漏来的一丝光,细细打量。
红衣乌发托着蜜色肌肤,本该是明丽艳烈的对比。但宿醉未醒又昼夜颠倒,她整个人苍白浮肿,狼狈又憔悴。
静静看过片刻,燕昭淡声开口:“下旨出兵的是先帝。邓勿怜,若你有怨,就下去调戏他,别往我身上扯。”
说着上下扫她一眼,“看你这副样子,估计离那天也不远了。要不要我现在告诉你,先帝都喜欢什么?”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邓勿怜恍惚地睁大眼睛,仿佛想看看到底是谁酩酊大醉。
也是这才清醒了些,“…我怎么了?我不就喝个酒吗……怎么就离死不远了?”
燕昭没回答,只轻声接了句,是吗。
接着毫无征兆抬手,抄起一旁瓷碗砸在桌角,碎瓷片捏在手中,直抵对方喉头。
汤水碎瓷泼洒满地,响声狼藉。
迟了足足两息,邓勿怜才来挡她的手。
门外响起犹犹豫豫的声音,问一切可好,又在燕昭一声“下去”后死寂。死寂中,邓勿怜干笑了两声。
“输了,"她拍拍燕昭手背,“我认输,我喝太醉了。”没动。
锋利仍抵在颈前,醉意汹涌的血流烫热,又一寸寸被冰凉侵染。“你别开……“邓勿怜含糊出声,松散地推燕昭的手,然而下一瞬,又缓缓僵住。
颈上的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邓勿怜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一双毫无玩笑之意的眼睛。多年老友一手撑着圈椅,一手抵着她命门。垂下的眼眸无波无澜,仿佛真的就要取她性命。
冰冷一下涌遍全身,邓勿怜甚至感觉到了喉头刺破的锐痛。溺在酒醉里的大脑终于开始思考,她小心出声:“你…”“有事找我,对吧?”
喉前的压迫一下松了。
燕昭扔下瓷片,拍了拍被醒酒汤打湿的衣摆,“看来还没喝傻。”又一声碎响,惊得邓勿怜肩膀一缩,这才发现已经沁了满背的冷汗。酒是彻底醒了,她摸摸脖子看看手,没见红色,松了口气。“你想要我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