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又一道人影缓步朝厅堂走来。
张为抬眸瞭了眼,除了眼皮懒得动弹,“谈完了?宫里那个可有进展?”徐嫣低头拜下一礼:“回老爷,长公主回京后,淑太妃心生畏惧,不敢对陛下过多亲近,此前也只是寒暄。”
张为不耐地“啧"了声,手里盘玩的珠串往旁一甩。徐嫣接着就跪下了,低头不发一语。
“她都病病歪歪了,还怕什么?“张为挪了挪身子,抬手搭在圈椅上,“明日你再往里传个消息……算了。”
徐嫣抬了下眼睛,又垂下。
张为没留意,继续吩咐着:“明日你想个办法,去长公主府看看情况。”话落,徐嫣身形微微一滞。
“可我与殿下并无交集……”
“请安,贺礼,问候,内宅那一套还用我教?自己想办法。”张为又抓起珠串在手上绕了绕,起身朝外走了。只剩徐嫣留在原地,消瘦的身躯在深青地砖上投下长长阴影。
方才下跪服软都没有任何犹豫的人,却在这时慢慢攥紧了手。残冬料峭,寒意拼命往她身上涌。
另一边,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形。
暖阁里烘着炭火,恍然如春。廊外垂着帷幔,挡风不挡景,入目是庭院飘摇的碎雪和蜜色腊梅。
望着眼前情景,燕昭忍不住叹了声、又叹了声一-脸上全是笑意。为了坐实重病传言,近日来大多公事都被她推出去由人料理,只偶尔听听汇报。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她躺也躺腻了、坐也坐腻了,就连府里各处的景都看不出新意了。只可惜出不了门,她干脆搬了把摇椅到廊下来,隔着帷幔晃悠着看雪。
旁边虞白守着小炉煮茶,反倒紧张得不行:“吴前辈被张太傅叫去这么久,怎么还没有消息?他会不会被看出端倪?若是吴前辈说谎被拆穿的话……说到一半他察觉不对,一抬头,正对上燕昭凉飕飕瞟来的眼神。“吴德元说谎什么水平,我能不知道?”
虞白顿时心心虚,缩了缩肩膀,赶忙转开话题:“尝尝我煮的八宝茶……”一碗热茶端到燕昭面前,白雾氤氲里飘着甜香。里头浮着红枣桂圆,在凉州时喝过他就学会了,说冬日饮来正好温补暖身。燕昭尝了又夸了,而后暂时搁去一边。虞白到底还是没躲过,被揪着领子拖上摇椅责罚。
摇椅难支,不一会就晃得他心慌又窘迫,尤其那吱呀声听起来格外微妙,明明只是亲吻,却好像什么都做了。
虞白气喘吁吁把人按住,再次尝试转移话题:“那个……我听说今日祭礼上,你险些跌倒了。”
这种场合他无法跟去,还是内侍入府传消息时,他找机会问的。燕昭点了下头。虽然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有些担忧:“是你假装的,对吧?”
却没想到,燕昭慢慢摇头。
“不是。”
虞白心口一紧,“什……”
“是我情不自禁。”
“………什么?”
燕昭眼睛慢慢弯了起来,笑意很浓:“我一看到那地砖,就想到去年此时你在那擦地,我就忍不住想要亲近。你说说你…”虞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一点点变烫,寸寸涨红。倒是可以确定燕昭是装的了。
但她犹嫌不足,仍在继续:“你怎么想的呀,啊?我费工夫把你偷偷带进宫去,你倒好,跑去帮人干活。你有劲别处使不行?你非得…揶揄到一半,被虞白用亲吻堵住了。他觉得摇椅摆动的动静再怎么窘迫,也比听她回忆这事强。
但堵不完全,换气的间隙她还在说:“而且我叫人送去的那顿饭,你居然一点不剩都吃光了。你怎么就这么好骗?要是我把你卖……虞白听着又愣住了,“那不是陛下赏的吗?”他仍然记得被迫去太庙擦地的第一天,饿着肚子干到下午,管事给送来一顿饭。
当时他一头雾水,还以为干粗活的内侍都是那个待遇。该如何形容呢,只记得那饭食吃进嘴里,他再看桶里的抹布都觉得挺美味的。
燕昭慢慢闭上了嘴。
“我尝尝这八宝茶阿……
茶没能喝进嘴里,虞白愤愤地凑过来咬她嘴唇。摇椅实在可怜,听起来快要散架了。两人拉扯着进到了暖阁里,天光未暗,只是亲吻,但只是亲吻,也满室旖旎。“所以,内侍们吃得比那个要好些?”
“…好一点吧。"燕昭委婉地答。
虞白释然地点点头,不知是放心了还是平衡了。又叹:“也不是陛下对我不满,有意苛待啊。”不久前挨幼帝瞪了一眼后,他还往这件事联想过。谁曾想有意苛待他的另有其人呢。
就听见燕昭煞有介事地转换话题,
“说起这个不满,"她掩唇轻咳了声,“之前淑太妃屡次挑拨,最近倒没什么动静了。张为借她之手想让阿祯和我生嫌隙,弄巧成拙反让他记上了你。前几日宫宴,他不是还瞪你来着?”
“瞪了好几回…“虞白趴在她怀里小声嘟囔。接着意识到她还在习惯性唤“阿祯”,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若这次事成,陛下会怎么样?”
就算他明事不多,也知道宫变夺权这种事,输家鲜少有得善终的。更何况幼帝并非皇室血脉……
他都不知道这叫什么罪。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