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书信
直到镜中的裴业回身,目光交汇,像被吸附其内,钉在上面。兰云英眼睫眨动,这镜子磨得薄,可见工艺精湛。她忘却自己露着与淑女相反的表情。
裴业看得清晰。
是情动,触及复杂的欲求。
她明显懊恼,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阿娘叮咛,女子要有羞耻心,见外男要低头,保持端庄,别让人轻瞧,以为兰府的女子飘浮,拖累她们的名声。
一遍,两遍,太多遍,她可以由始至终地背出来,牢刻在心里,到出嫁的年纪,阿娘又道女子要怎么去讨丈夫的欢喜。她只知前后矛盾,觉得嫁给哪家的郎君,都是一样的。思及此,云英垂眸。
这是第几回了?
她的羞耻心不知所踪。
下棋、抹药,裴业极度规矩,她却思绪走偏。铜镜随之模糊,她问道:“这镜子……是你用来做什么的?”镜中看不到云英的眼神,裴业转过视线。
和他想的近似,她眼底纯净,明澈,裴业下颌微扬,问:“你的书房有镜子吗?”
“没有。"兰云英双手拘谨,撩起的衣裙堆在腿间,她攥着,说,“在闺房才有镜子。”
照镜是整理仪容,若置于书房,云英不明白它的用处。裴业说:“画像的时候用得到。”
“画像?"兰云英闻所未闻,“怎么拿它画?”药油流进她的鞋履,云英不适地踮脚尖。
“它能用的地方有很多。“裴业揉捏她小腿,那里也全是药油,他的力度变重,两眼望着云英。
“肉眼看到的,跟镜子倒映的感觉不同。”云英继而放下裙裳,说:“不用揉了。”
“不疼了?“裴业缓缓松手。
药油涂抹的肌肤灼烫。
云英点头。
窗外黔黑,那面镜子的烛光跳跃。
书房备的有清水,裴业洗干净手。
他见地上一滩油亮,看云英的鞋尖湿了,走过去,问道:“能走吗?”“能走。“云英坐起来,说,“回去吧。”国公府守夜的小厮倚在栏杆,小鸡啄米似的打盹。裴业提着灯笼,台阶上,弯曲的石子路,清浅的月色拉长他跟云英的影子。“父亲那里,有我看着。"裴业说,“不需给他请安。”府里的小丫鬟一进老国公的厢房便哆嗦。
父亲今日无端问云英,谁料得到明天会发生什么,裴业不希望再有意外出现。
云英也放心不下妹妹,道:“我明日要去趟兰府。”“去送卫将军他们?”
“我怕阿耶为难妹妹,他气得不轻,卫将军说话不饶人,阿耶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已经记着这笔账。”
此事轻易翻不了篇,即使祖母有言在先。
她们让阿耶丢失颜面,尽管今日跪祠堂。可阿耶的怒火,耶娘的惊吓,要怎么平复,怎么抚慰。
云英呼出一口气。
“天不会塌的。“裴业声音醇厚,“岳父一时无法接受,你们姊妹是骨肉血亲,等他消气就好了。”
云英侧目看他,他并不文弱,有魄力撑着。月光拖着他们的影子。
云英嫁来国公府的那夜,月色如许,她初见裴业,他脸庞冰冷,有礼有貌。她畏惧地不敢阖眼歇息,迷糊睡着,梦见耶娘抓着她和妹妹,逼问一宿。睡醒恍然天崩地裂,事到如今,似乎没有梦中那般恐怖。大大大
更夫第二回敲锣,听澜阁的小丫鬟刚退下。“我一堆陋习,一身毛病?"卫霄直白地问。白天范氏吵闹,他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数了数,这一句话,这九个字,进了耳朵就不出来。卫霄问归问,手不闲着。
他轻拎兰云锦的腿,放在他的腿上,案边有玉蝉送来的药膏。卫霄有阵子不脱她的衣裳,加之几个字作祟,有些生疏。云锦迫于他的强势,腿并拢着,颤道:“二伯母胡说的。”她的确说过这么一句话,那是上辈子说的,不单是她,书香世家的女娘都道武将脏兮兮的,十天半月不沐浴,粗野鲁莽,跟阿姐当然不般配。“真的?"卫霄将信将疑,手指蘸药,道,“当真是她胡说,不是你哄骗我?“是她胡说。”云锦斩钉截铁。
“那你看着我回答。”
卫霄揽着云锦的腰,很不确信,说道:“你别骗我。”她骗人的伎俩深,必须仔细盯着她。
他在长安听过文人议论武将。
文人的嘴巴尖酸刻薄。
卫霄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妻子换婚,不是讨厌裴业,而是嫌他有陋习,替她阿姐来跳这个所谓的火坑。
云锦犹豫,若道实话,未免过分。
卫霄低笑,问:“你哄骗我?”
男子不能小肚鸡肠,卫霄拐弯抹角地想,他以前看了兰氏的文书,也嫌文人教养的女娘像木偶娃娃,呆板,满脑袋四书五经。云锦解释道:“冲动之下说的话,不可当真。”“冲动之下?“卫霄自找台阶,问道,“我其实不生气,只是问你,我现在有一身毛病,一堆陋习么?”
他多少有点不舒坦。
“没有。”云锦果断地说。
卫霄又奇怪的,很快舒坦了。
抹完药膏,两人躺在榻上,盘算着尽快启程回长安。原定明日要走,老爷们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