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牵扯
时辰已然不早，卫霄向大老爷使眼色，示意他放宽心。大老爷只一味的笑，目送两个侄女婿离开，然后步履沉重地融进人群，跟着小黄门走。
偏殿前，站着官家重用的内侍，曹公公见了卫霄，皮笑肉不笑，说道：“卫将军，先入殿候着吧。”
官家大概不是临时起意。
卫霄负手而立，随口问道：“曹公公是初次来洛阳？”曹公公手拿拂尘,和颜悦色地道：“卫将军，奴陪着官家一块儿移都的，这洛阳城,我闭着眼都记得哪里的牡丹最娇艳。”殿门本就敞着,里边的侍女正捧着蜡烛,殿内逐渐豁亮。裴业看情形，不急着进去。
卫霄往日和这曹公公有几分交情。说来可笑，北昭的文臣瞧不起宦官，宦官倒亲信武将，元帅对此嗤之以鼻，处处提防。借叙旧，卫霄从他嘴里问出不少话。
官家兴致高，这一路赏花钓鱼，吟诗作赋。哪怕小黄门打碎了官家喜欢的青瓷茶盏，官家的眉头一丝也不皱，换作以前，定要严词厉色，斥一顿小黄门糟蹋东西，罚半个月的俸禄。卫霄没再深问，曹公公一等一的人精，低声笑道：“卫将军，拜过岳丈的人，到底是不一样了，说话谈吐，大有长进呀。”“公公谬赞。”卫霄说。
曹公公乐呵道：“卫将军莫谦虚，这可不符合你的作风。”卫霄笑道：“依公公所言，本将是什么作风？”曹公公眼睛一瞟，见肃康帝慢悠悠地走来，他拂尘垂下，弓腰说：“卫将军去请教官家罢。”
肃康帝身后是兰贵妃。
“曹良，你给朕找了什么难题，让卫霄请教朕？"肃康帝故作不耐，说，“朕叫他读的那本兵书，他还尚未读出个名堂。”曹良讪讪说道：“启禀官家，卫将军方才跟我闲谈一阵，老奴夸他来着，将军却说我谬赞，委实新奇。”
肃康帝闻言畅怀大笑，他着赤黄窄袖常服，尽显天子的气派。酒香很快弥漫宫殿，熏炉飘起白烟。
肃康帝坐龙椅，侍女奉上醒酒茶。
兰贵妃嫣然问道：“卫霄，你到洛阳几日了？”卫霄拱手道：“有一个月。”
“一个月？“兰贵妃面露疑惑，“如此说，你与四妹妹回娘家的日子不短了，是府中有事，耽搁了吗？”
肃康帝似也意外，若有所思地看着卫霄。
卫霄道：“末将听说官家巡游，便留在洛阳静候。”兰贵妃提袖笑道：“我以为四妹妹不舍得跟你回长安呢。”卫霄默然不语。
兰贵妃又望了望裴业，她这位妹夫，过于内敛。她侧目看向肃康帝。
肃康帝凝神盯着裴业。
兰贵妃骨鲠在喉，暗暗叹息。
肃康帝声音浑厚，惋惜道：“裴业，朕令崔大人调了你秋闱考试的答卷，你的才华不输沈哲。这些年来，像这士族，出身高贵的子弟，写的文章不知所云，连曹良都不如。”
“你是好苗子，崔爱卿说了，若当年你参加殿试，拿个榜眼不在话下。”“谢官家抬爱。"裴业进殿便揣摩着肃康帝要问他何事。可肃康帝话锋一转，说：“你的孝心，值得一份褒奖，朕斟酌一一要赏赐你些什么？”
裴业神情镇定，道：“百善孝为先，官家若因此赏赐，微臣受之有愧。”肃康帝料定裴业不会领赏，笑道：“这样，朕赏邢国公十斤人参和灵芝，朕平日虽着重说要节俭，但人若病了，用的药材马虎不得。”裴业稽首谢恩，这十斤人参和灵芝仿佛沉甸甸的石头，官家赏他这般珍贵的草药，他感到不妙。
“好了，免礼。“肃康帝晃着手里的醒酒茶，说，“卫霄，朕问你，兵书读得如何了？”
卫霄站姿笔直。
这兵书，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说：“官家，前两年战火连天，末将还没读完。”肃康帝冷哼道：“当真是没读完，而不是犯懒？”“末将怎敢偷懒。”
“那朕再问，你若遇着晦涩难懂的字，可曾找先生请教过？”不及卫霄回话，肃康帝打趣道：“朕瞧你难找先生学习，你总归娶了才女为妻，你若有悟性，应该知道向人家讨教。”说起云英，裴业眼皮一跳。
裴业倒不是胆小，他城府深，考虑事情不免复杂。特别是面对肃康帝，官家的一言一行，他反复推敲，若单纯要赏赐国公府，又叫来卫霄，既同时召他们两个，恐怕跟兰府有关。卫霄面不改色，说：“官家所言极是，未将问过云英怎么把兵书读透。”肃康帝挑眉，道：“哦？说来听听。”
卫霄抿唇，勉强接着说下去了。
他不经意瞥见兰贵妃的脸，她含笑看他，概因满意他的表现。肃康帝的口吻颇有老丈人的意味，道：“卫霄，朕当初给你赐的这一桩婚事，切切实实委屈云英了。若哪日让朕知晓，你惹她不痛快，朕和贵妃，饶不了你。”
卫霄自是识相，说：“末将谨记官家教诲。”兰贵妃也当然向着娘家人，顺着肃康帝，她道了几句家常话。时辰很晚了。
肃康帝扬起下额，问：“裴业，洛阳城传的风言风语，朕略有耳闻。”“无风不起浪，你告诉朕，缘何有和离这一说。”如一块巨石彻底砸落，砸中了裴业。他理应立即解释，可是这种关头，偏偏最不能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