棂上映出一层浅淡的金光,林蕴睁眼时只觉得晕晕沉沉,恨不得再找孟大夫开几日安神药。
她合了又睁,睁了又合,终究还是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在船上晃了那么多天,本以为今日着陆后能睡个好觉,谁曾想做了一夜的梦。
混乱的梦中谢钧存在感极强。
林蕴问谢钧能不能据实告诉自己他与范首辅的关系。梦里面谢钧压着眉眼,低斥一句:“林二小姐,你越界了。"<2林蕴退堂鼓刚打,不一会儿谢钧又背着光站在廊下,笑意浅浅:“此事你若好奇,我便告诉你。”
洗了把脸,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都甩出脑袋,再累林蕴也要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干活,送信的事被迫停滞,在江浙的差事却还是要接着做的。等吃完朝食,赵同知介绍的两个工匠已经在驿站外候着了,林蕴将在船上同詹明弈一起设计的图纸给他们,林蕴细细吩咐他们:“这两张图纸一个是竹编,一个是薄木板,你们都做出来,然后记录一下工时和成本,再将具体的数字和成品一起交给我。”
在水上晃了一个月,林蕴到杭州府已经是农历六月中旬,每当船只停泊,时间足够的话林蕴都会下去考察一二,她知晓江浙的百姓正忙着收获早稻,准备种两季稻的百姓已经已经在移栽晚稻了。
抛秧法的秧盘今年是用不上了,但若是今年若是不试起来,那明年也是用不上的。
将秧盘的事吩咐下去,林蕴就转头在吴知事的领路下去了皇庄。吴知事对林蕴很是客气:“同知大人说了,林司丞在浙江这段时间都由我作陪,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吩咐我,若是不周到的地方,司丞尽管同我说。”林蕴只淡淡道:“辛苦吴知事了,不必每日到驿站给我送东西了,农事上配合好就够了。等日后回了皇城,我也会在奏章中表明同知大人和吴知事你对农事的支持。”
听到前面吴嘉会还暗自觉得林蕴此人假清高难相处,等听到后面就喜笑颜开,做实事的人就是地道啊。
等到了皇庄,见过钱庄头,林蕴便下了稻田。江浙的稻田以水稻为主,陆稻很少,钱庄头聊起自己管的地,语气中颇为自傲:“我们江南的水稻巅峰时期占了全大周粮食产量的七成,我们种稻可不似北方种麦,不讲究,我们可是有方法得很。”钱庄头没明说,但言语间都是他们的种稻办法成熟,林蕴别来这里添乱,还是回北方去。
林蕴笑了笑,没搭茬,钱庄头说的其实不假,就林蕴这一路以来看到的,江浙地少人多,经济繁荣,他们种稻是精耕细作,增加劳力,还舍得肥料投入,土地最肥沃太湖地区稻谷亩产大概在六七百斤左右,已然相当不错。1要知道在没迈入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产稻区的年平均亩产也就比这个水平高一点。
他们如今是做得好,但还可以更好。
接下来的几日,林蕴每天都来稻田里观察,甚至在钱庄头的白眼之下,扒拉了一小片田作为试验田,由她来安排怎么种。日头正烈,田埂上热风卷起泥腥气。林蕴眼都不眨地一脚踩进稀泥里,手中握着秧把,利落地取苗,按距插入水田。<1不同于之前在皇城受到的颇多质疑,如今林蕴是官,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有皇命在身,在林蕴没搞砸之前,没人敢公开反对她,即使不满也都在心中憋着他们不说,林蕴就装不知道,埋头做事就好,她同一旁的佃农道:“比你们平日里插的田要疏一些,多留一点空间。”林蕴这几日在田边不是白待的,她发现大周种稻种得太密了,认为“秧插得密些,稻就多些”。
水稻密植是对的,但间距应当更合理一些,这样既通风,日晒又充足。林蕴边说边在田边插下一根竹竿,作为标记,以免佃农插秧插串了行。日头往西走,林蕴将手头最后一株秧苗插稳,就撑着腰站直,要不是之前种麦子锻炼出来了,插秧这个活儿林蕴怕是都坚持不下来。脚下被泥拖拽着,林蕴挪到了田边,咬牙使劲儿拔出脚,努努力正要跨上田埂,一抬眼,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逆着日光,稳稳伸到了她面前。顺着那只手往上瞧,等林蕴仰头看清来人,她惊讶道:“谢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