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车通体漆金,四角挑起朱红彩檐,檐下挂着流苏绸缎。
车前两头高大灵牛披着锦袍,角上缠着红绸,鼻间喷出的白气在寒风里一股股散开。
花车顶上搭着一座小戏台,绣帘半卷,几名彩衣乐伎分列两侧,肩背横笛,手持宫笙,正吹奏沧澜旧曲。
中间一名女子脚踏银铃,衣袂翻飞。
其后还有翻腾打滚的杂技童子,空中连翻数周又稳稳落下,引得一路围观的人群阵阵喝彩。花车之后,又跟着三四辆稍小的彩车,载着鼓手、说书人、伎乐,彩旗招展,上头写着大字,笔画遒劲。
沿街两侧早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笑语不断。
宋元愣在门口,下意识自言自语,“哪家办喜事,这么大排场。”
他循着人群视线抬头一看,只见头一辆花车前横挂一面绣旗,上头写着几行大字。
“贺宋府大郎宋子杰订亲之喜。”
笔画龙飞凤舞,收尾又极见功力。
宋元先是一怔,随后脸上血色涌得更足,不知是羞是喜。
苏明义也看清了那几行字,心里一震。
他忽然认出这支花车队伍。
这是沧澜州最有名的“霁月春台班”,平日里只在郡守府、大宗门大典时露面,寻常人家莫说请,连见上一回都难。
请这班人出一次场,少说要两百灵石,还得提前打点好几重关系。
他转头看向宋元,暗暗吃惊,低声道,“没想到亲家翁如此诚心,竟把霁月春台班都请来了,先前是我唐突了。”
宋元本就被这阵仗惊得发懵,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头一辆花车前那头大红狮子忽然一纵,从车顶蹿下,落在宋家门前。
锣鼓声一紧,狮子前腿跪地,后腿微屈,竟对着宋元来了个规规矩矩的“凤凰三点头”,把满门红绸都晃得直抖。
宋元被这一礼吓了一跳,脚下不由自主往后挪了半步,正不知该怎么回礼,那狮子忽然站直了身子,双爪一抬,后脑的扣子一解,鲜红狮头“刷”地抬起。
露出下面那张脸。
“小小向?”
宋元只觉得眼前一花,眼框一酸,差点没站稳。
薛向干脆利落将狮头扣在地上,双膝一屈,当众跪倒在宋元面前,朗声道,“不肖甥男薛向,叩拜舅父,恭祝舅父纳得佳媳,与表弟结百年之好。”
这一跪,跪得干脆利落,磕头也结实。
宋元只觉老眼一花,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顾不得身后多少人看着,连忙上前两步去扶,“快快快,起来,起来,你这孩子,行这大礼做什么。”
他伸手去拉,手却有些抖,一边嘴里还在念叨,“好,好,好。”
薛向起身,笑着让他扶了一把,心底却也一阵发热。
当年他一家行到无路,正是宋元咬着牙,替他家转寰,撑过了最难熬的几年。
此番,他远道而来,说什么,也要替宋元把场面立起来。
门前本就围着不少看热闹的邻里,消息才一传播,顿时整条街都炸了。
“是悲秋客!”
“天呐,薛大郎回来了,悲秋客回来啦!”
“我听宋夫子说了,悲秋客是当今天下第一的才子,我云梦千年风流所钟。”
消息从人堆里“嗖”的一下窜出去,沿街传开,茶馆里有人往外探头,小摊贩也丢下了手里的炊铲,没一会儿工夫,“悲秋客回来了”的话头,就象龙卷风一样,席卷全城。
不多时,宋家门前就真成了全城最热闹的地方。
原本准备的喜棚还显得宽敞,转眼间就逼仄起来,各色人等三三两两赶到,连苏明义都不走了,站在门囗帮着迎客。
他本想趁机和薛向套上几句话,奈何,薛向那边早就挤不下脚了。
离得最近的,薛向当年城试的那帮同年到了。
薛向的铁杆下属,《云间消息》的总负责人周梦雨第一时间赶到。
两人也快两年没见了,周梦雨早不复从前,现在威势颇重,颇有号令一方的气象。
薛向也能理解,毕竟《云间消息》已经成了国朝第一流的报纸,是一把舆论大杀器。
如今,朝廷早已派驻监督队伍进驻《云间消息》,没办法,封建体制下,怎么可能有言论自油。好在周梦雨的自主权依旧极大,前番薛向云游天下,搞的跟踪报道,就是周梦雨一手操办的。除了周梦雨外,孟德也来了。
当初,在迦南郡,他给薛向当了一段时间的专属书办。
后来,薛向高升,也没忘了替孟德运作。
如今,孟德已经在云梦担任了治安院副院尊,也是一方人物。
诸位同年围在一处,少不得忆往昔,谈论最多的便是薛向这一届的案首魏文道。
有人说,他通过郡试后,去了北地,如今已打拼出了一番天下。
众人正聊得热闹,又来了大部队。
却是薛向在绥阳镇的故旧,这一波人实在太多了。
原来,除了绥阳镇衙门上的那几位,还有很多商社代表。
不得已,宋元又安排人加开喜棚。
一番揖让后,鸣锣又响,却是云梦城城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