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你,肖全的贪案还未全然审结,你若不说实话,少不得回宫后,我会再与殿下说些什么。”
像,太像,不论是眼睛的形状、黑睫的纤长,还是那坚定的眼神,都太像。“如上回一样,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也莫要怨我搬出殿下来说事,这本来就是你欠我娘与我的。”
女儿那柔却冷的声音传入耳内。
良久。
程挚终于咽下一口气,喃喃回忆道:“当年……你母亲已经带你动身来京,我也的确遣了不少护院去接,却恰好收到一封匿名书信……那信里,言她在逐州不守妇道、与人苟合……
程时玥脸色一变,她完全没有想到,父母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天大的误会!
她声音几乎颤抖:…所以呢?你便这样轻易地信了?”“她……没有么?“程挚看女儿的神色,迟疑道,“……我,是我太在乎她了,当年年轻气盛,我对她因爱生……
“自然没有!娘亲携我住在舅家,何来苟合外男!?“程时玥声音带了颤,“所以,在乎……便是你怀疑她的理由么?她可是与你生儿育女的人!”她突然恍然大悟,声音抖得更厉害,连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擅长推断的她,忍不住推测出了更多的实情:“所以,随后你便觉得她脏了,你不知要怎样再与她相见,你很后悔当初屡次催她来京,甚至你得知她死在途中时,还会感觉到如释重负!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我……我也是受人蒙蔽,那信里细节写得太过真实,我那时血气上涌一一”“受人蒙蔽?难道你没有嘴,不会来问我么?难道你没有手,不会修书去逐州舅舅么?哪怕你不信我,不信母亲,不信舅舅,你也可问问你曾经逐州县德的同僚,甚至是偷偷派人打听都可以!你只要问一问,你便知道曾经的妻子有没有旁的男人!”
生平头一次,程时玥这样疯了一般的歇斯底里。“这样的事……我怎么问得出口?”
“所以,仅凭一句′问不出口',仅凭一封莫须有的信,你就直接定了她的罪?"程时玥愤然起身,凄厉地质问,“可怜我那母亲,她痴痴为你枯守十年,你呢?你却一边取妻纳妾,一边怀疑她的忠贞!”“你把我们扔在逐州十年不曾问津,连她的忌日,连她的忌日你都不曾记得!”
“我记得!“程挚连眼珠子都红了,“我怎么会不记得她,怎么不会记得她的忌日!我只是不愿说,不愿承认,不愿承认!我以为她跟了别人!我一一”“她明知你已贵为侯爷,又已另明媒正娶,她再如何也只能为妾!她自知为了与你厮守,要抛下逐州那富足闲适的日子,甚至恐要寄在嫡妻篱下,受人磋磨,却依旧二话不说便收拾了行囊,要过来投奔你!”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七年里,父亲看向她的眼神总会那般复杂!他怀疑娘亲不忠,于是他对娘亲有恨,便任由嫡母纵容下面的人欺辱她,但他却又不允许那些人将她折磨致死,因为他对娘亲,犹然剩下那么一点扭曲的爱!
于是,为了这一点扭曲的爱,他一面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送去宫中做女官,却也在她有了利用价值后开始惩治嫡母,以发泄对嫡母前些年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怨憎!
“我很好奇,这么些年,你是如何做到这般的平衡与自如?你做这样的亏心事,是如何不怕阎王索命?”
“我……”
程时玥伸手一推,将程挚桌案上的书本全部掀翻在地:“你虚伪!恶心至极!枉读这些圣贤书!”
忽而,她的视线定格在地上散落的一张肖像画上。笔墨不算精细,程时玥却认得那人便是她娘。“我……“程挚有些小心心翼翼,“这些日子丢官在家,我无事可做,便……便画了你娘的……”
“你不配!"她几乎要破音,“明明…明明她才该是你最早的结发妻子啊!她那么信任你,她以为爱能打败所有的难处!你曾经看不上我们,随意便放弃了我们,到现在她早已魂归九天多年,我也已长大,你自作自受跌入了谷底,再来缅怀与你相逢于微末之时的人,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程挚如雷击般惶惶一震,双眼终于渐渐蓄满泪水:“对不起,为父一-”“不要来跟我说对不起,"程时玥含泪指着天,笑道,“父亲若是诚心,不必与我说,去亲口对我娘说吧!”
“可是玥儿,不管你承不承认,是我将你送入的宫中!若是没有我,你怎么会在宫里遇上太子,你怎么会有今日一一”“你还有脸说这话。”
冰冷的声线夹杂着凉薄的怒意,骤然闯入屋内。程时玥满脸泪痕地回头,只见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立在门扉之处。程挚满眼的错愕之间,谢煊已走到程时玥跟前,扶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形,语气笃定:“就算你不将她送入宫中,孤也总会与她相见。”“殿下……
谢煊望进她如一汪春水的眼,她就连哭的样子,都那么动人。他低头以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去歇着,这里有我。”程时玥哭得脸都有些僵,她点了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出门。双脚却似有千斤重。
连日来的心事终于将她拖垮,拉着她,好似要将她拖入深渊。汹涌的真相似抽干了她全身的筋骨。原来这些年,她始终是低估了生父的无耻。
一个趣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