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咕咕叫了,他才想起来去理发前没吃东西。
摸摸口袋,还有平时带的零钱和票。
他看了看胡同,区百货商店的灯还亮着,窗户透出光,像在叫外面冷的人进去。
“给雪儿带点吃的。”
李卫东这么想着。
陈雪大着肚子在家等他呢,晌午还说要热剩饭加香肠,那样子记得清清楚楚。
怀孕的人有时候想吃这个,有时候想吃那个。
前两天听胡同里别的孕妇说想吃老味道的桃酥……李卫东马上迈开步子,朝百货商店快步走去。推开厚厚的棉门帘,里面热烘烘的,味道杂七杂八一一有布料味、点心甜味、雪花膏香味,还有一点煤油味。
店里人不太多了,快关门了,售货员们看着有点累。
点心柜台后面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售货员,戴着套袖和口罩,在低头整理票本。
“同志,麻烦您。”
李卫东走到柜台前,声音和气。
女售货员抬起头,口罩上面的眼睛看着有点困,但看到顾客,还是打起精神:“哎,您买点啥?”“还有桃酥吗?”李卫东看了看柜台里面,点心不多了。
“桃酥啊……这会儿,”售货员低头看看柜台下面,“嘿,真巧,就剩最后一斤多点了,包好了,快关门就没新做。
您要吗?要就拿去,省得放潮了。”
她说着,弯腰拿出个牛皮纸袋,袋口敞着,露出里面黄亮亮、撒着芝麻粒的桃酥,闻着很香甜。李卫东眼睛一亮:“行,就要这个。”
他很快掏出钱和票,“同志,麻烦您包结实点,送人的。”
女售货员接过钱和票,仔细算好,又拿出厚牛皮纸和三尺黄麻纸绳。
“好嘞!送人的,给您包严实点,省得散了。”
李卫东等着,看售货员把纸袋里的桃酥拿出来重新摆整齐,再用牛皮纸一层层包好,四个角折得清清楚楚,然后用纸绳捆紧,还用力拉了拉,保证不会开。
“成了您呐,拿好!理了新头发?看着精神!”售货员把包得方方正正、像个大点心的纸包递出来,眼睛笑了。
李卫东摸了摸短头发,也笑了:“谢谢同志!麻烦您了。”
他接过纸包,沉甸甸的,好像能摸到里面的酥脆。
雪儿应该会高兴。
李卫东心里这么想着。
再推开棉门帘出来,冷风好像也不那么刺人了。
他把桃酥纸包小心地塞在棉袄里面靠近胸口的地方,那暖和点,纸包飘出暖暖的油酥甜味。抱着这包实在的“好东西”,下午那场吓人的事情带来的害怕才算真的过去了。
脚步变轻松了,他穿过有路灯照着的街道,往家走,往那个等他、肚子里有他们宝宝的女人那儿走。刚踏进九十五号院的门,怀里那包牛皮纸包在暗暗光线下就特别显眼,院里还没睡觉的人都看见了。东厢房灯亮着,窗户上映着陈雪忙来忙去的影子。
院里和门边,好几家人或站或靠,眼光都悄悄地瞟过来。
正端着大缸子在门口喝水、眼睛却老看院门的闫阜贵,一看李卫东怀里方方正正的包,眼神就粘上去了。
他放下缸子,扶了扶眼镜,挤出个笑:“哟,卫东回来啦?拿的这……又是什么好东西啊?”他特意大点声,眼睛在牛皮纸上扫来扫去,“哎呀呀,自从你家得了那会唱歌的玩意儿,好东西都跑你家去喽!”话里头酸溜溜的。
李卫东脚步停了一下,脸上没表情,客气地说:“三大爷您说笑了。
天冷,站外头别冻着,回屋吧。
就买了点零嘴。”
他没停下,继续朝自家门口走。
闫老西这眼神,让人不舒服。
李卫东心里有点烦。
“啥零嘴啊?闻着挺香的!”闫阜贵不死心,往前跟了半步,鼻子使劲嗅着,厚着脸皮问。“供销社买的桃酥。”
李卫东头也没回,简单回答。
说太多没用。
这时,中院垂花门那边,贾张氏胖胖的身子像个球一样,“哧溜”一下就滚出来,挡在了李卫东回东厢房的路上。
她眼睛放光,死死盯着那包东西,嗓门又尖又细:“哎呦喂!是卫东啊!嘿!这么一大包桃酥!哎呦喂真舍得!”
她用力拍了下大腿,身子就往李卫东这儿凑,“瞧瞧这日子!前头吃香肠,昨儿个听唱戏的机器,今儿又这么老大一包桃酥!啧啧,可太疼媳妇了!哎,”
她咂了下嘴,说着话就伸手去够纸包,“这么大一包,雪丫头一个也吃不完哪,放软了可惜喽!来来,分我们棒梗一半尝尝?孩子正在长个儿,夜里饿得直哭,就是馋嘴呢!可怜啊……”
李卫东眉头一皱,身子让了让,躲开贾张氏伸过来的手,胳膊一缩,把桃酥抱得更紧了。
他看着贾张氏那副“就该给我”的脸,语气平平但很肯定地说:“贾婶子,”声音不大,院里人都能听清,“这桃酥是专门给我媳妇买的。
她怀着孩子,胃口挑,难得想吃这个。
再多她也能吃完。
棒梗想吃是好,您去副食商店给他买点就是,今儿下午还卖着点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