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向军开灯,转身要朝外跑去叫一声,却被拉住。“好啦,孩子,是人总有这么一遭,哭什么。”田向军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不出一句话,只摇头。“叫医生也没用,爷爷身体,自己知道。”贺清荣手指颤抖着去擦田向军脸上的泪,“孩子,不用为爷爷的走而难过,爷爷这辈子,是值得的,我知道胜利者号就在眼前,我高兴着呢。”“你是爷爷最出色的学生,很多人说你的成就,是,是我的教导,你我知道,并不是,向军,你有今天,是你母亲教育的结果,记得,记得像你母亲说,我会一直,一直感激她。”
他断断续续,后面的话已经听不太清,眼睛却开始放空。“真想,登上咱们自己的航母,去看看……”之后的日子,对田园家来说,是所有人都不愿轻易回忆的一段时间。那是一场兵荒马乱。
最无法接受的人是田向军,从高二正式到科研所,他和贺老朝夕相处十几年,感情是旁人无法替代的,陈向兵从港市匆匆赶回的时候,田向军整个人憔怀的不成样子。
而等贺老入土为安之后,他更是几乎放弃所有休息,日夜不停工作。那段时间,田园和陈向兵守在京市,每日劝导无果,直到他出事,田向军在航母上骤然昏厥,昏迷两天两夜。
醒来之后,他依旧挣扎着要去科研所。
那是田园生平第一次,在孩子们面前泪流满面,她紧紧握住田向军的手,“向军,你是要让妈妈心疼死吗。”
有人说,一个人过的越圆满幸福,就越不能接受离别和死亡,田园理解田向军内心的痛苦和不舍,可看着他那样折磨自己,她心如刀绞。“你贺爷爷在天有灵,他愿意看着你这样吗,他会高兴吗。”田向军沉默半响,泪珠无声滑落,他转身跪倒在田园面前,泣不成声,“爷爷,爷爷他想登上我们自己的航母,妈,一辈子,他一辈子都在做这一件事,快成功了,我们已经快成功了啊!”
陈向兵在一边抹泪,咬紧腮肉不让自己哭出来,从贺爷爷出事,他哥一直没有哭,此刻哭出来,并不是坏事。
田园泪眼朦胧,伸手抱住田向军,一如小时候,把他拥入怀中,轻拍,“妈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要记住,贺爷爷和爱你的人,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我们会心疼,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知道,这会是田向军心底永远的遗憾,也许,这就是人生,缺憾和圆满,才能组成人生。
田向军的再次昏迷,让那段日子格外昏暗,多日的高强度工作,急迫的内心,烦躁的心情,哀恸的内心,像一座高山,压得他无法呼吸,困顿很久,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周之后。
那段日子,家里人没人愿意去回忆。
半年时间,田向军才彻底走出来,恢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也是通过这件事,让很多人透过田向军内敛沉稳的外在,看到他柔软细腻的内心,这样一个人,他安静沉默,从来不动声色,可他的内心,重感情重亲情,只他并不表达而已。
田向军开始重新投入工作以后,某天,卫远找到他。卫远是看着田向军长大的,见田向军面貌,很是心疼,“瘦了,瘦很多。”许是又经历过人生的一份苦难,田向军整个人更加从容不迫,他淡笑,“卫叔放心,很快就能养起来。”
见他脸上的笑意,卫远才彻底放下心来,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和一把钥匙,“今天,我是来帮贺老办一件事的。”田向军轻吸一口气,“贺爷爷有什么让你嘱咐或转交我的吗?”卫远点头,“向军,你不知道,其实,当年贺老进家属院的时候,身体非常不好,那段时间,他原本是想当成生命最后一段日子过的,可没人能想到,命运让他遇到你们,一群象征希望的孩子。”“那段时间,我眼睁睁看着贺老每天越来越高兴,我就明白,他重新拥有目标了,也是因为重燃信心,他才能在接到上级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回程,重新投入航母事业的研究,也是因为那些日子他积极配合治疗,才有后面这些充满希望的日子。”
“当时贺老离开家属院的时候,他曾经在客船上立下一份遗嘱,而这份遗嘱,和你有关。”
卫远把手里的档案袋递过去,“这些年,贺老潜心研究,有无数的手稿和构想,无数的设计图和参考书,谁都知道,这是宝贵的财富,向军,二十多年前,在你还五岁的时候,在离开四方岛的路上,贺老就立下遗嘱,他的所有一手资料,全部都交由你继承,由你随意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