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男人置于腹部的手捉手里来,柔柔和和地说:
“你改不了你的数,我却拗得过我的命一一遇上你之前,我不就那样过来吗?”
“我是一尾对其他生灵的生命来说很有价值的鱼,我一直清楚。”
“所以我一直对能活多久没有特别的期盼,
我不热衷追求灵寿的恒久,
我只是不屈服未定的命运,
所以,以前的我一旦遇到危险,
就拼命地往前游,不管前方等待我的是怎样的境遇,
我都必须要先穿过眼前的来自本能的恐惧,
寻找可以暂时安心的一隅。”
“就像我跃上云霄,跳进了你的羞羞湖那次。”
“但不是每次感觉危险了就要远离的,就像我遇上那个你之后。”
“那个你之于我,一直是危险的事物,可又莫名让我感到心安。”
“就算我不知道你是谁。”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嗯……,就好像,好像芽萌不得不顶破坚硬,花开就将直迎风雨,行路步履必踏石砾……,不论哪一样,都是生命正进行,在绽放。”
倾身过去,半压着季逾,纤秀粉润指尖拨着他额前碎发。
季逾复杂的目光锁定幽蓝泛光的眸子,随着那流转的星泽而流转。
从女子眼中,他看见了无数个自己。
看见了在她眼里折映回来的自己的神情。
很平静,如这雪覆三万里萧萧的冬日,如常明净的天幕只见白茫茫,厚沉沉。
这大概就是此刻她眼里所见的他,心里所想的他吧。
然而只有季逾自己知道,死寂一般的他的心是多么的不平静。
他的身体里,仿佛一畦谷种在顶芽,每一粒都蓬勃着新生命的无坚不摧。
半压在身上的身体宛似一墩巨石,让躲藏于其下的萌动愈发的凶猛了。
那丝丝缕缕往肉里扎的根,都在催促着,团聚着,势欲撕碎、融化了这重量。
将之化作营养丰富的土壤,滋育种苗茁长。
他有那个力量,并且轻而易举,并且不会遭到反抗拒绝。
可是他不能。
“我说时蔚你不会介意的对吗?”莳柳指尖游移到了男人整洁精致鬓角,抚也似的半捧着他的脸。没有带眼镜的他眼睛格外漂亮一一深邃幽静,俯视时,就像探身古井沿口,直看进最深广的水里。没有一层琉璃片的隔挡,莳柳还是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在他面前,她似乎永远是个迷失荒野的孩子,找不到确切的路途。
坠身他的深潭里,她这尾鱼只能窒息地享受。
彻头彻尾。
或许,这也是她的结局了。
季逾不答,只凝望的眼光更幽深了两分。
莳柳说:“我不想把你和他分作两个人来看待,尽管你们真的不太一样。”
“但从我知道你就是他的一息时起,你就已经是他了,是更具人味,行止更丰富的他。”
“如果没有你,就算时蔚活着,我或许也不能知道他原来是那样的……可爱。”
“如果你没有向我走来,让我知道你是谁,我该从何得知自己被爱了那么久?”
“如果今日的你必将消亡,我也绝不独存。”
“不是我不珍惜你倾尽万千芳华换来的这条生命,我只是好爱你。”
她音调哽颤,楚楚然笑了的瞬间,季逾幽沉沉的眸终于明显地晃荡了一下。
眼底深处,深海岩浆漫延开来。
火光灼目。
他紧紧抿咬着下唇,皓齿下泛着白,唇角血色却潋滟。
脖颈上血脉的跳动显而易见的剧烈了些。
他在压制心底某种冲动。
莳柳总算看懂了他一些一他被她的话触动了。
指尖描摹着落到那锋利眉梢,细细摩挲。
接着又说:“我实在想不到要如何才能唤醒你的神体,
如果你终将消散于天地星瀚,
那我便也散尽神体,
化作可弥漫至无尽世界的水汽,
散落你可能在的山川荒原,
流淌你可能在的江河湖海,
缭绕你可能在的云霞烟雾……”
“宝宝,”莳柳身子往他更倾半尺,一手捧着男人流畅下颌,一手廓住他额角眉眼,呼吸覆在咫尺,“我知道你不会彻底的消失,我也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可以重塑你,你太大了!”
“纵天生我具有再生能力,我也塑不出你的肉身,独独塑不出你的肉身!”
“我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汇入无限大无限广的你,与你共存。”
“其实,这样一想来,怎么不是好的结局呢?”
莳柳笑着,眼里汪了饱满的一泓清泉:
“你说,你神识的集中凝化出了那个你,让你能够感知万事万物有别样形态与美丽,有无限可能。”“成为我可单独拥有的可能。”
“那本就已然是单独的我若救不成单独的你,就只好在你分散之后分散,以无处不可去的我就无处不在的你,好吗?”
莳柳深深地望着漂亮的男人,等待他的首肯。